庭前芍藥妖無格,池上芙蕖淨少情。
惟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
洛陽如今已經不是京城,但洛陽牡丹花會之富麗堂皇、美輪美奐,仍舊是當世盛景,引得無數人來此遊玩。
沈煉發誓,自己真的是來玩的。
接連四五日,除了去邙山派拜訪獨臂神尼,其餘時間都在洛陽遊玩。
看到沈煉這般姿態,大部分人覺得安心許多,少部分人心有疑慮,覺得沈煉是在麻痹他們,更加聰明的人,則是知道沈煉不可能是在麻痹他們。
——因為他們沒有這個資格!
就連唐門那種武林世家,十二連環塢水道那種超大型水匪,沈煉都敢帶人直接殺過去,何必要演戲欺瞞呢?
他們有資格讓沈煉演戲麼?
就算回、池、遊、葛,四個家族聯合起來,能擋得住沈煉幾輪衝擊?
狡詐如狐、凶殘如狼、凶猛如豹的回家家主回百應,做過數次推衍。
回百應非常確認一件事,那就是即便他們精誠合作,下屬忠心耿耿,力量彙聚在一起,也擋不住一輪衝鋒。
所以,沈煉為何要對他們演戲?
難道沈煉就不能出門遊玩麼?
難道沈煉表示出門遊玩,就要胡思亂想是不是與“遊”家有關?
閱讀理解不是這麼做的。
這是在杞人憂天。
想明白這些事情後,回百應對家人稍稍約束,讓他們不要胡亂惹事。
不惹事,沈煉懶得搭理他們。
非要惹事,撞到沈煉手中,被沈煉一巴掌拍死,回百應會說死得好。
至於回家的供奉高手……
回家沒有供奉。
唯有唯唯諾諾、溜須拍馬、混吃混喝的三流貨色,養著就是圖個樂。
有本事的那些人,早就被回百應的兒子回絕打死了,回絕不會允許任何人搶他的權勢,他才是回家的唯一。
莫說是外人,兄弟姐妹也不行。
回百應隻有回絕一個兒子。
回絕的名字叫做“絕”。
恨絕、狠絕、凶絕、戾絕、殺絕。
回絕就是一個這樣“絕”的人。
對彆人絕。
對自己同樣也很絕。
很多人勸他不要這麼絕,不然很容易遭遇強敵,回絕嗤之以鼻,他隻是凶狠暴戾狂妄,但他不是蠢貨笨蛋。
回絕招惹的人,全部都是他招惹得起的人,比如投靠回家的武者,比如江湖二三流人物,又比如……段飛。
段飛是最近一段時日,洛陽比較有名的人物,因為他和沈煉吃過飯,沈煉不排斥他,甚至讓段飛傳遞消息。
更有傳聞,段飛在邙山得到奇中之奇的奇遇,堪比百餘年前的郭靖。
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高手乞丐,吃了笨小子一頓飯,傳授笨小子武功。
這裡就有人質疑了,難道不是因為黃蓉做的美味佳肴,洪七公忍受不住美食的誘惑,這才傳授郭靖武功麼?
當然不是!
洪七公是什麼人物?
當時處在什麼樣的年代?
王朝末年,貪官橫行,民生疾苦,百姓流離失所,淪落為街頭乞丐。
洪七公是在混亂不堪的時代,成為天下乞丐的幫主,他那雙眼睛,見過最底層最汙穢最黑暗最殘忍的世界。
這等人物,怎麼會因為口腹之欲而傳授降龍十八掌這種級彆的絕學?
為了美食傳授的是什麼?
花裡胡哨的逍遙拳。
就這,還是給黃藥師麵子。
洪七公傳授郭靖降龍十八掌,是因為他看出郭靖的淳樸俠義本性,看出郭靖是塊璞玉,這才親自進行打磨。
天機閣對此事做出分析,丐幫曆代幫主都是底層出身,經曆滾滾紅塵,看遍人間疾苦,領悟到了觀人之法。
此法沒有口訣流傳,但丐幫每代高層人物,或許是幫主,或許是長老,肯定會覺醒神通,查找真正的英傑。
丐幫創派至今足有千年,丐幫曆經無數磨難,選擇的幫主,不敢說都是大仁大義大勇,卻也稱得上是豪傑。
在江湖人口中,這不過是笑談。
在大家族的記載中,這卻是事實。
越是傳承古老的家族,對此的感悟便越深,否則區區窮家幫,如何渡過那麼多滅門危機?如何能流傳至今?
每逢丐幫遇到生死危急,都有天才高手彗星般崛起,解決門派災劫。
一次兩次也就罷了。
怎會次次都如此?
世上哪有那麼多巧合的事?
江湖人相信運數、氣數、巧合,世家大族不相信,他們觀察的是人心,賺取的是利益,算計的是人性,不可能把家族傳承的希望放在縹緲運數上。
當段飛的經曆流傳開來,柳中原惱怒中帶著點興奮,葛家故作不知,遊家池家送去些好處,準備結下善緣。
唯獨回家對此非常不滿。
回絕對此尤其不滿。
他看到過段飛,呆頭呆腦蠢笨如牛的傻小子,資質駑鈍,武功低微,無論從哪方麵看,段飛都不值得青睞。
如果老乞丐看上的是池日暮,或者是遊玉遮,回絕縱然羨慕嫉妒,最多就是生悶氣,但既然是段飛,回絕就要用拳頭試試,段飛究竟有沒有資格!
自從那天遇到老乞丐,段飛每天都去邙山練武,回絕稍稍打聽,便知道他返回的路徑,提前做好伏擊準備。
……
段飛最近過得很快意。
他能感覺到自己武功的長進。
他覺得隻要自己刻苦練武,早晚能幫到柳中原,振興長龍鏢局聲威。
就在段飛回城之時,忽然看到牆角有個怪人,怪人容貌頗為不俗,隻不過頭發蓬亂胡須虯結,瘋瘋癲癲,好似一隻身負重傷年老體衰的遲暮獅王。
看著倒在地上的“獅王”,段飛內心有些被觸動,把隨身乾糧鹹肉放在老者身邊,脫下外衣裹住老者身軀。
“老伯,我能做的就這麼多,您老如果沒地方去,不如找個寺廟道觀,我聽說白馬寺的高僧都是慈悲為懷。”
段飛輕聲說了幾句,咬咬牙,把師父發的零花錢,也放在老者身邊。
“為什麼幫我?”
老者忽然問了一句,雙目閃過難以言說的狠厲,好似地獄中的惡鬼。
“沒原因,看到就幫忙,我隻是少吃了幾頓,我體壯如牛,不礙事的。”
段飛擺了擺手,瀟灑離開。
“幫忙……幫忙……嘶……怎麼沒人幫我呢?我有沒有幫助過彆人?我到底是誰啊?這小子為什麼要幫我?”
老者眼中的清明快速散去,眼神變得迷離,偶爾閃過的凶煞狠厲,能讓人想到燕狂徒,他們似乎是同類人。
段飛對此茫然不知,他隻是下意識的出手幫忙,沒想過老者的身份,不在乎他的來曆,更不在乎有無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