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宮純說:“家父也不明白,一再追問,如此數次,那女子才無可奈何的告訴他,她乃是諸葛丞相之女,已經婚配,夫君在綿竹戰死,她尚有身孕,雖然仰慕家父的為人,卻不能嫁給他。她將武侯兵書贈予家父,作為家父在亂軍中救下她,救下近萬蜀漢平民的謝禮,求家父讓她離開,回成都去尋找在戰亂中失散的幾個孩子。家父對她已經情根深種,如何舍得放手?說什麼也不肯。最後家父見她去意已決,萬般無奈之下隻得放手讓她離開。”
李睿惋惜的長歎:“唉,太可惜啦。”
北宮純說:“是挺可惜的。不過她離開前已生下一女,她一個女子,帶著個尚在繈褓中的孩子出遠門,實在不方便,便將孩子托付給家父,自己一個人回了成都。”
李睿問:“她後來就沒有回來過嗎?”
北宮純說:“回來過幾次,甚至在我家中長住過數年,但始終沒跟家父走到一塊,家父深感遺憾。好在那女孩在我家中長大,與我青梅竹馬,十七歲那年與我結成連李,也算稍稍彌補了家父的遺憾吧。”
李睿連連點頭:“自己啃不下來,讓下一代幫自己找回補,北宮老爺子真乃吾輩楷模!”
此時,諸葛慧已經將茶餅給燒得茶香四溢,正用一雙靈巧的纖手來回的搓。隨著她雙手搓動,茶葉變成粉末從指縫間沙沙落下,落入早已備好的碗中,很快就積起了一層。聽到李睿的發言,她忍不住抬頭望向李睿,臉上滿滿的都是驚詫,顯然讓他這番神論給驚著了。
北宮純一腳踹過來:“臭小子,怎麼說話的呢?”
李睿挨了一腳也不在乎,嬉皮笑臉的說:“話不中聽,但理是這個理嘛……對了,將軍,你還沒有說小姐明明是你的女兒,為什麼卻姓諸葛呢!”
諸葛慧低頭搓著茶餅,輕聲說:“這是祖母要求的。”
李睿愕然:“啥?”
北宮純說:“諸葛丞相那一脈子嗣本就不豐,在經曆了國破家亡的悲劇之後更幾乎絕嗣,所以嶽母在我成親的時候提出要求:第一個孩子姓北宮,但第二個孩子得姓諸葛。我與家父都非常敬仰諸葛丞相,也不忍心看到英雄無後,便同意了。”
李睿隻能歎服了。那北宮老爺子可真是個癡情種子,對諸葛氏癡心一片,一輩子愛兒不得,居然還能體諒她的苦衷,讓北宮家的孩子跟她娘家姓,真是難得,難得!
“老爺子真是癡情啊!”他說。
北宮純說:“我北宮家的男子向來如此!再說了,一個姓氏而已,無傷大雅,又不是說她姓了諸葛就不是我女兒了,改個姓就能了卻長輩一樁心願,何樂而不為?”
李睿佩服:“將軍真是豁達。”
確實是豁達。古人對自家血脈是非常看重的,彆說讓自家孩子隨嶽母姓了,哪怕是親兄弟之間過繼孩子,都是極其嚴肅的事情。在這個時代,過繼過去的孩子,那就是人家的了,不再屬於自己這一脈了,除非自己這一脈要絕後了,否則不會認回來。司馬師死後,司馬昭上位為什麼那麼尷尬?要知道司馬師的兒子司馬攸可是從他這裡過繼過去的哦,司馬攸也是他兒子哦,老子幫兒子看場子,天經地義的事情嘛,為什麼弄得那麼尷尬?
原因很簡單:司馬攸被過繼過去了,那他就是司馬師的兒子,不再屬於司馬昭這一脈了。對於司馬昭來說,司馬攸隻是他的侄子,而他隻是司馬攸的叔叔,就算司馬攸想認回他,他也不能認,也不會認。千年以來,講究的一直都是父死子繼,司馬師死了,他的權力理應由他的兒子司馬攸繼承,你一個叔叔去搶侄子的東西,這算個什麼事啊?
過繼過去之後還能回歸本家的例子非常少,諸葛攀算一例。諸葛攀是諸葛喬的兒子,而諸葛喬是諸葛亮從兄長諸葛瑾那裡過繼過來的,沒辦法,遲遲沒有子嗣,隻能這樣。後來諸葛瑾的兒子諸葛恪因為獨斷專權,激起東吳君臣的憤怒,滿門被誅,諸葛瑾這一支算是絕嗣了,他又過繼了回去,延續諸葛瑾一脈的血脈。
看到了吧,兄弟之間的子嗣過繼都這麼嚴肅,更不要提讓孩子跟老婆娘家姓了。在這個時代,這是非常過份的要求,但北宮純卻一口答應了下來,當真是夠豁達的。
北宮純說:“一個姓氏而已,算不得什麼。再說了,她姓了諸葛又不是不能姓北宮了,諸葛慧,北宮慧,喜歡怎麼叫就怎麼叫!”
李睿:“……”
大將軍,你可真是個機靈鬼!
這時,諸葛慧已經將那塊茶餅給搓成了粉末。她吹掉手上殘留的粉末,將碗裡的茶末倒進了沸騰的開水中,然後在李睿好奇的目光中往裡麵加了一點砂糖……
接著加了兩小塊奶酪……
緊跟著加了幾把帶著炒熟穀物香味的粟米……
又加了一小碗的紅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