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攸說:“山簡、王澄都是當今名士。”
李睿馬上就釋然了:“哦————名士呀!難怪會這麼低能了!”
在見識了以王衍、潘滔等一眾名士在西晉末年精彩絕倫的表演之後,他已經直接將大部分名士跟“腦殘”劃等號了,一聽說守荊州的那兩貨都是名士,立馬就淡定了。
王澄是王衍的弟弟,王衍位列三公之後便開始給自己謀劃後路,通過運作,將王澄送上了荊州刺史的寶座,也幫自己族弟王敦搞到了青州刺史之職。可惜的是,青州早就成了王彌叛軍與苟晞反複拉據的主戰場,王敦根本就不敢去上任,最後與王導一起陪著司馬睿渡江南下,跑到了江東。王澄倒是赴青州上任了,但這貨上任之後不理政務,日夜縱酒,跟謝琨、阮修、庾敳等人四處遊山玩水,探討玄學,興致來了還脫得光溜溜的招搖過市,當世名士該有的臭毛病他一樣沒拉,都齊了。最要命的是,在這種兵荒馬亂的年景,他不想著如何收買軍心,讓軍隊效忠於自己,還對軍中將士百般苛刻,動不動就殺人立威,軍隊對他早就離了心。
去年匈奴漢國大舉圍攻洛陽,天子傳詔四方讓各路軍頭趕緊過來勤王,不然就隻能給他收屍了,王澄倒是響應了,派兵北上入洛陽勤王,結果進入南陽地界的時候遭到王如痛擊,一頓暴揍將他打得大敗,狼狽逃回荊州。這一戰也讓王如看清楚了這位荊州刺史、當世名士的斤兩,借石勒之手乾掉侯脫、嚴嶷之後立馬就殺向襄樊,準備拿下這一地區然後南下,跟杜弢會合,占領整個荊州。隻可惜襄樊這塊硬骨頭著實難啃,他啃了兩個月都沒能啃下來,更倒黴的是就在他在襄樊與晉軍殺得難分難解的時候,一個大魔王從伏牛山中蹦了出來,以疾風驟雨之勢席卷了半個南陽,合圍穰城,逼得他隻能率主力回援,結果穰城一戰,他將自己辛辛苦苦積攢的家底賠了個一乾二淨,險些就給打成了光棍司令。
但王如的運氣好到令人難以置信,穰城慘敗之後王澄居然主動向他遞來橄欖枝要招降他。也許是王澄也被司馬範麾下勁旅那可怕的戰鬥力給嚇到了,想找王如幫自己看家護院,免得司馬範嗷嗚一口把自己的荊州全給吞了:王如能打到他屎尿橫飛,司馬範麾下的騎兵三千人就能全滅王如麾下五萬大軍,這是何等可怕的戰鬥力?要是這支大軍南下,他拿什麼來抵擋?還是把王如拉過來好。可惜,他把橄欖枝伸給了一條白眼狼,這條白眼狼很不講武德,來騙、來偷襲他這個四十三歲的老人家,一通凶猛的操作下來,此前死活打不下來的襄樊到手了,就連富得流油的名城江陵也到手了!
王如必須給王澄發個助人為樂獎才行。
李睿對此極度無語,卻又無可奈何,隻能對司馬範說:“看樣子,你想要回襄陽老家怕是得費一些周折了。”
司馬範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誰說不是呢!對了,現在王如已經與杜弢合流,聲勢大振,正準備水陸並進進攻江夏,江夏太守楊瑉已經派人前來求救了。”
李睿兩手一攤:“他還能派人向我們求救,我們向誰求救去?他要麵對的隻是一幫流寇,我們要直麵的卻是胡人的幾十萬大軍!”
司馬範問:“不理他?”
李睿翻著白眼說:“理得過來麼?有這功夫還不如把南陽周邊收拾起來,建立一道堅固的防線,抵擋住隨時可能南下的胡人!”
司馬範下了決心:“那便不理他了!這年頭,各人自掃門前雪吧!”
李睿說:“也隻能自掃門前雪了。”
賈攸湊了過來,這家夥喝了不少,已經有點兒醉醺醺了,迷離著眼睛問:“你們在聊什麼呢?”
李睿說:“沒什麼,在琢磨著要不要給你弄個太守當當。”
賈攸一愣:“給我弄個太守當當?”
李睿說:“對呀,江夏太守怎麼樣?”
賈攸登時就冒冷汗了:“江夏太守?誰不知道現在荊湘流寇準備對江夏動手了,把我塞江夏去當太守?想弄死我就直說!”
李睿笑:“喲,還知道現在去江夏當太守是死路一條呀,看樣子你還沒醉嘛!”
賈攸又給自己灌了一杯,吐著悶氣說:“我倒是想喝醉,問題是醉不了……這亂糟糟的世道,除卻動亂和殺戮之外就沒彆的了,當真是讓人厭倦到極點,要是能醉死過去,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李睿說:“你喝醉一個試試?你敢喝醉我就敢拿糞水灌你,讓你把喝下去的酒全給老子吐出來!老子釀酒是為了讓你稍稍放鬆一下,不是讓你醉生夢死的!”
其實不光是賈攸,這個時代有很多人都厭倦了那無休止的動亂與殺戮,比如說苟晞、劉琨,甚至劉聰,也在西晉滅亡之後不久選擇了醉生夢死。看不到儘頭的動蕩和戰亂像一副轉動不休的石磨,將他們的雄心壯誌,他們那鋼鐵般堅強的意誌,通通給磨成了粉。誰也不知道這亂世什麼時候才是個頭,更不知道自己的堅持到底有什麼意義,算了,喝酒吧,喝醉了就不用為這些糟心事而煩惱了。
賈攸也有這種苗頭了。
但李睿的威脅無疑是非常有效的,光是想想這家夥可能用臭氣熏天的糞水灌自己,他便渾身一陣惡寒,本能地將酒杯推遠一點,生怕自己真的喝醉了,被灌了一肚子這輩子都不願意看到的東西!
李睿滿意地點頭:“這就對了!這亂世,哪怕咬緊牙關往前闖都不一定能夠闖出一條生路,要是自己內心就先放棄了,那更是隻有死路一條了!年輕人,都給我打起精神來,哪個敢自怨自艾,天天喝得醉醺醺的,我就把他丟茅坑裡讓他喝個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