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怎麼說?”安郡王聞言,一下子警醒起來。出身於皇家,早年深宮裡勾心鬥角,詭譎狠辣的種種手段,他也是見識過許多的。因此在自己王府的一畝三分地上,安郡王是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前王妃和周側妃治家甚嚴,多年來府中後院雖也有爭寵紛爭,但沒人敢算計子嗣的。父子兩人對視一眼,都冷下臉來。看來,這是衝著李側妃肚子裡的孩子而來的,隻不過,被李母擋去了災。若是李側妃那般狠狠地摔上一交,她就算能活,肚子裡的孩子定然保不住了,萬幸,萬幸!
周側妃在產房外等待的時候,就命人去小湖周圍仔細查看了,她生性機警,本能地覺得這事情沒那麼湊巧。湖邊不是偏僻所在,王府中每日裡都安排下人清掃,這兩天天又沒有下雨,根本不可能地上滑膩。李母是緩緩地散步,就是自己不小心絆了一下,也不會到摔斷了腿那麼嚴重。她斷定這其中必有蹊蹺。
派去的人在李母摔跤的地方發現了地上被潑過了油,而且還不止一處,也能看出被清理過的痕跡。這意圖就很明顯了!周側妃立刻吩咐下去,仔細地查訪。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她就不信了,在她的地盤上,那動手腳的人,就能做得天衣無縫!
安郡王和世子聽說後也怒不可遏,三人都下定了決心,必須追究,他們心中的懷疑對象不約而同地指向了
主子們態度堅定,管事們就立刻緊鑼密鼓地排查起來,不放過半點可疑之處。於是就有下人舉報,她有事早起路過湖邊時,無意間見到錢嬤嬤—賈敏的陪嫁家人,匆匆地從湖邊離開,一路上東張西望,神情慌亂。她和賈家的下人都不熟,因此也沒去招呼。又因記掛著要去忙自己的差事,雖然覺著錢嬤嬤行徑有些古怪,但沒上前去仔細看個究竟。如今見管事在追查李側妃母親摔傷的原因,她才恍然想起這一碼來。但她也沒親眼見到錢嬤嬤作惡,因此不敢認定什麼。
管家喚來錢嬤嬤追問,錢嬤嬤自然是矢口否認,她說自己清早一直在屋裡睡覺呢,幾時去過湖邊?定是那小蹄子看她不順眼,刻意陷害!錢嬤嬤口口聲聲地叫著要賈敏給她做主,哭天搶地的。
管事派人去搜查了她的屋子,卻一無所獲。此事也驚動了賈敏,見錢嬤嬤向她哭訴喊冤。賈敏見狀大發雷霆,不理會管事的解釋,憤怒指責這是周側妃借著汙蔑錢嬤嬤,刻意針對自己,殺雞給猴看,妄圖以側妃的身份,把持著王府,心地何等險惡!無怪乎她要偏袒李側妃呢,兩人都是一路人啊!!她要回家去請父親給自己做主,去問一問宮中,哪家的嫡子媳婦要把姨奶奶恭恭敬敬供奉著的?
周側妃氣得渾身打顫,她處事公正大度,管家多年,甚有威望。姐姐去世後,她在王府中的地位也與王妃差不多了,王爺、世子都對她很尊重。想不到上了年紀,卻在小輩處受了這般羞辱。她不想再和賈敏多說一句話,冷冷地看了她片刻,掉過臉來,轉身就離開了。
錢嬤嬤悄悄鬆了口氣,方才她雖然擺出一副強橫的態度來,其實心中還是非常緊張的。周側妃看向賈敏的目光,再無素日的平和,滿滿地結著霜寒,泛著冷意,錢嬤嬤見了都不禁打了個寒戰。姑娘這是太過刻薄了,真的當周側妃那是和賈家那些姨奶奶一樣地位的麼?這可得罪死周側妃了,那安郡王和世子都會因著這個怪罪姑娘的。
“姑娘,你也莫要怪我!”錢嬤嬤心中默默地道。如果不是太太逼著,她也不想去做這樣的事啊!天知道她當時是如何戰戰兢兢的,這要被當場抓住,還不得被王府打死?幸好,幸好,她還算機警的,回來立刻就讓同伴幫著,清理掉了油壺等物。既然搜不到憑證,又有姑娘護著,王府也不能拿她怎麼樣。隻是,他們對姑娘,怕是心裡要埋下一根尖刺了。但她也管不了這許多了,等這事過去了,她就去求姑娘放了她的身契回老家去,再也不蹚這渾水了。
安郡王和世子聽到管家的回報後,都被激怒了。世子去責備賈敏不該對周側妃無禮,賈敏氣憤他不站在自己一邊,看不到周側妃對她的打壓和偏袒李側妃。哼,那李家老婦自己不小心,怎的就怪上了彆人。妄想把這臟水潑在錢嬤嬤身上,那管事搜查了一番,可什麼都沒找到。陷害錢嬤嬤,難道不是為了對付我?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什麼,還有人也見到了錢嬤嬤一大早鬼鬼祟祟地從園子裡出來?有憑據麼?無憑無據的,憑什麼就敢汙蔑人?世子,我是國公府的女兒,皇上親自賜婚,十裡紅妝地嫁入郡王府的,你寵著李側妃壓到我頭上不說,如今還要滅妻麼?
“簡直不可理喻!”世子拂袖而去,留下賈敏一人嗚咽傷心。她是真的覺著委屈,風刀霜劍嚴相逼,在這王府裡她孤獨無依,被人冷待欺辱。隻有賈家,她的父親母親,才是她的依靠!
既然你們不仁,休怪我不義!賈敏恨恨地想著,你們不是看重那庶子麼?那好,她這個正妻,就賢良淑德,親自來養著這孩子。這是正室的權力,王府裡還有誰,比自己更有資格?王爺、世子、周側妃不是口口聲聲地說什麼規矩嗎,那咱們就按規矩辦事吧!哼,李氏,你給我添堵,自己還想好過?
安郡王和世子、周側妃三人商量了一回,這下,大家都對賈敏生出了怨恨之心來。他們確定,絕對是錢嬤嬤做了手腳的,目的是要害李側妃腹中的胎兒。是不是賈敏指使的,還不得而知,但至少,賈家是脫不了關係的!
世子深深失望,賈敏再不是他心中最初的模樣了,那個有些任性但嬌柔動人的女子,如今一點一點褪去了美好的光環,露出了讓人覺著厭惡的一麵來。曾經的愛意和悸動,都已經遺忘在記憶中,隨風而去了。
但再怎麼不滿憤怒,他們也不能休妻或是和離啊!賈敏說得沒錯,這是皇上親自賜婚的,他們如何敢抹了皇上的麵子隻能是打落牙齒往肚裡咽。
但賈敏想把那孩子攏在自己手中,那絕對不行,可不能讓她毀了可愛的孫子!安郡王父子做出了一個決定。
安郡王府大擺滿月宴,遍請賓客,那規格,隻比嫡長子低一等。那孩子也長得白胖精神,眾人爭著誇讚,氣氛熱烈。
賈代善夫妻作為那孩子名正言順的外祖父母,自然也要出席。進了王府,見到這般熱鬨情景,他們心中也覺著遺憾,安郡王府如此重視這孩子,可著孩子怎麼就不是敏兒生的呢?轉念一想,太醫也道敏兒身體嬌弱,體質寒涼,子嗣上會比常人艱難許多。那不如就養著這庶長子吧,也是鞏固地位的好辦法。
兩人對視一眼,心意相通,就準備著等到安郡王府答謝眾人之際,夫妻二人就在席上笑著提出由賈敏撫養那孩子的要求來。嫡母撫養庶子,這本就是天經地義,安郡王府今日還請了不少文官前來,這些人不是講究規矩麼,當著眾人麵前,安郡王和世子總沒有理由拒絕了吧?
安郡王父子去接待男客,周側妃負責招待女賓。周側妃今日人逢喜事精神爽,笑語盈盈,精心裝扮得很是雍容華貴,身上全套郡王妃禮製的華服璀璨奪目。
郡王妃的禮服?史夫人一下子驚跳起來,她沒看錯,那是郡王正妃的禮服!周側妃再如何在安郡王府裡有麵子,論身份也隻是側妃,嫡庶分明,她怎麼敢穿起王妃的服飾來?這可是僭越啊!
史夫人憤憤然地想著,但心卻慢慢地沉了下去。周側妃不是那種沒腦子的人,那麼,那麼
很快,史夫人的疑問就得到答案了。身邊一位宗室夫人告訴眾人,今日安郡王府可是雙喜臨門,一並慶祝了。因周側妃出身名門,恪守婦德,多年來撫育世子,管理王府兢兢業業,功勞卓著,上下欽服,安郡王父子兩人前些日子聯名給宗人府上了請封周側妃為安郡王妃的申請。昨天啊,宗人府的批複下來了,皇上也同意了,還隨之發下了郡王妃品級的禮服冠冕,還有賞賜。咱們哪,今天可要改口稱呼為‘王妃娘娘’了!
史夫人聞言,頓時眼前一黑,這側妃和王妃可是差得太遠了。她原先可以不拿周側妃當一回事,因為側妃那也是妾,和自家這國公誥命不是一個層次的。自己看在安郡王的麵子上,才對她客氣幾分。敏兒和她不睦也無需太在意,她又不是敏兒正經的婆婆,名不正言不順的,哪裡有資格管教世子妃?可現在,扶正的正室,那也是正室啊,何況安郡王父子兩人都向著她,敏兒可怎麼辦呢?史夫人滿心憂愁,強顏歡笑地站在那裡,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心中尷尬極了。
眾位誥命夫人紛紛上前去向周側妃,不,周王妃賀喜。周王妃笑容滿麵地和眾人應酬著,眼睛的餘光把史夫人的反應儘收眼底,心中不禁暗嗤了一聲。
賈家的所為耗儘了安郡王府的耐心和容忍,安郡王和世子都統一了意見。他們絕不願意讓賈敏日後有機會養育著下一代,無論那是男是女,無論是誰生下的孩子!周側妃人品本事都好,那就給她一個可以壓製住賈敏,讓賈家挑不出理來的名分吧!
於是,安郡王便找到了大宗正,奉上了厚禮,訴說了自己的苦衷。在大宗正和宮中關係的幫助下,皇上最後應允下來了,正好能趕在這滿月宴之前頒布了這喜訊。
這可算是托了賈家的福了,本來安郡王父子未必願意如此折騰的呢!周王妃這樣想著,臉上的笑容便深了幾分。她主動上前去和史夫人說話,和顏悅色的,態度熱情。這場麵上的事,她會做得漂漂亮亮的,讓人挑不出半點理來。史夫人心中苦澀,但也隻得撐起笑臉來逢迎著,周側妃如今身份大變,她可不敢得罪了!周圍的貴婦人心中都是有數的,隻圍著她們談笑,準備暗中看史夫人的笑話。
在宴席上,眾人逗弄著那孩子,齊齊稱讚他健壯可愛。正當賈家人想引出話題時,安郡王就搶先笑嘻嘻地說道,他們老夫妻要享受含飴弄孫之樂,這孩子啊,就隨著他們住在正院中,由周王妃親自撫養,他也可以時時教導著。這話一出,立刻把賈家人的所求不動聲色地堵了回去。
“我們最喜兒孫繞膝,養著再多兒孫也不怕辛苦的!”周王妃笑著補充道,嗯,這個孩子的主意賈敏打不了,以後的孩子也一樣彆想指望了。
賈敏臉色發白,今天安郡王府的‘雙喜’,等於是一巴掌狠狠地抽在了她的臉上,她腦中嗡嗡作響,心中惶恐又淒涼。
和自己一向不合的周側妃成了王妃,甭管是不是小妾扶正,她現在就是自己名正言順的婆母了!她可以理直氣壯地收拾自己,一個孝字壓下來,父母都沒法給自己撐腰!想想家中的大嫂、二嫂何嘗不是貴女出身,不也在母親麵前俯首帖耳,活得很辛苦麼?
她,她是不是做得太率性了些?賈敏此刻慢慢地把嫁入安郡王府以來發生的一幕幕情景回顧了一遍,心中不禁生出了幾絲懊惱。但此刻,她沉默地望向丈夫,世子卻在憐惜慈愛地抱著兒子逗弄;安郡王和周王妃神采飛揚地在與客人談笑風生,卻沒有一人關注到她。
賈敏心中悵然,彷徨地四顧,周圍的人仿佛都在嘲諷自己,忽然悲從中來,覺得前路漫漫,一片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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