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賈家有意相看自己女兒為嫡長媳,李守中起先還挺高興,雖然矜持淡定,但也沒有表示拒絕。但等到那上門說合的清客對他說起詳情時,李守中的臉色就變了,態度立時冷淡了下來。
“榮國府是簪纓貴胄,我們李家小門小戶的,膝下女兒乃是荊釵布裙的寒門女子,才疏貌陋,實在配不上國公府的公子。齊大非偶,還請貴主家另擇名門淑女,成兩性之好!”李守中說完,客氣但堅定地舉起茶盞,表達了送客的意思。
“老爺,你先前不是還挺願意的嗎,怎麼忽然就變了態度?”李夫人見那清客垂頭喪氣地離去,心中疑惑,忍不住問道。
“哼,老夫被詹光那廝誤導了!”李守中憤憤地回答道:“榮國府真是沒規矩的人家,這嫡長媳也是能亂叫的?老夫原以為他說的是那大房的嫡子呢,那倒是個合適的,書香名門張家的外孫,很早就跟著張家人過活,教養必是好的。年紀不大,就已經考上了舉人,得了功名。那無論他日後繼承不繼承賈家的爵位,就算是止步舉人,都不用顧慮前程無明的了,自家的外公、舅舅肯定要竭力幫扶。”
“榮國府的名聲並不好,十多年前為了給嫡女選婿,威逼利誘林家和孫家的事鬨得是沸沸揚揚,那時我在金陵都聽說了,朝野上下的文臣都憤而齊攻之,就算皇上偏袒,榮國公得以全身而退,但也鬨了個灰頭土臉!後來那場風波雖平息了,但文臣們自此對榮國府可是記了一筆,無人待見!”
“我起先也猶豫過,但念及那張家孫外是不同的!張家一家人的遭遇大家都明白,那張家女兒和丈夫‘析產彆居’,帶著兒子去老父親膝下儘孝。按說這樣的事在書香之家是很不妥的,但大家都緘默不語。那張家長兄還在朝為官呢,禦史們也不上書彈劾,可見人心向背。日後那張家外孫,文臣們也會當做自己人一般看待的!”
“誰知,那詹光來說和的卻是二房賈政的兒子賈珠!”李守中生氣地道:“那賈政身無功名,不過是個依仗著祖蔭在工部混事的從五品員外郎,還拉著國公府的大旗,也不想想這尊榮屬不屬於他這一房,簡直是鳩占鵲巢!那賈珠,若不是出自國子監,自己都未必能考中秀才的,有什麼才學?對了,他這一輩不應該隻有一個國子監的名額麼,怎的會輪到他?”
“嗬嗬,想必他也是搶了自己堂弟的吧?有其父必有其子!”李守中因此對賈珠看法大壞,他是個固守著倫理規矩的人,賈政和賈珠的做法在他看來,那就是僭越,心地不正!
“可惜了,那終究是國公府啊!”李夫人心中還是有些舍不得國公府的奢華富貴,她是希望自己的女兒能過上享福的日子,李家雖說是清貴文臣,也不算太富裕,隻是衣食無憂,但再不能像豪門那般享受。賈政、賈珠如何,那也是賈家人內部的事務。何況,賈家再不如從前,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國公府在她看來還是非常顯赫,高高在上的所在。
當初林家能清高淡然,不為賈家動心,那人家自身的條件擺在那裡,李家如何能與之相比?李夫人心中還想到了兒子,他在外地好些年了,現在也隻當了個同知,想在吏部打點一番,換個肥缺,或是調任入京城,無奈李家也拿不出太多銀錢出來。老爺可比不得京城裡的國子監祭酒啊!但若是紈兒嫁入榮國府,不就能幫著娘家些了嗎?老爺何必計較那麼多,就是皇宮內院裡,不也有許多見不得光的事麼?
聽著李夫人委婉地說出的想法,李守中搖頭不已:“真是婦人之見!你這是要害了紈兒啊!”
他細細地剖析給她聽:“當年榮國府千方百計地求娶了張家的女兒,但張家一落難,張氏就臥病不起了。若不是因林家事招來文官攻訐,怕早就會病逝。賈家人如此心狠手辣,你也敢把女兒嫁進去,不怕重蹈張氏的覆轍麼?”
“你也不想想,咱們家非權貴豪門,紈兒養在深閨,從不拋頭露麵,縱然你也會帶著她出去走動,但肯定不會與賈家人有什麼交集。她們如何會想到求娶紈兒?”
“那,他們圖的是什麼呢?”
“我估摸著,大約是看中了我這個金陵國子監祭酒的身份吧,在士林中還能拿得出手。總還有些同窗同年,出息的學生也有幾個,雖不能幫著賈珠出人頭地,但賈珠做了我的女婿,慢慢地就能向士人靠攏了。再憑借著榮國府的根基人脈,運作一番,未嘗不能改換門庭。當初,榮國公鬨出那麼大風波,究其原因,不就是為了這個麼?”
“可如果賈家娶了紈兒過門,卻發現咱們並不能給如他們所想的那般,給賈珠諸多幫助,那時,紈兒會是什麼處境?李家比起張家的聲名和底蘊來,比張家可還差了幾籌呢!”
“這,賈家人不至於此吧?”李夫人嚇得心中一跳,聲音都微顫起來。
“夫人你把那些武勳想得太心善了!再有,賈家人名聲若此,李家如果和他們結親,也會被士林中視為攀附富貴的小人,一輩子的臉麵都丟儘了,兒子日後也會為之受牽累!”李守中一錘定音:“無論是與不是,反正李家是不與賈家結親的,管他們如何想的呢!”
“對了,你給紈兒置辦些素雅大方的時鮮衣飾,多帶她出去見見人。我也請人打聽打聽,咱們也該給紈兒相看起來了,免得再讓賈家人惦記著不放,真正晦氣!”
李守中是一家之主,在家中頗有威嚴,李夫人向來對丈夫順從,聽到丈夫這麼說,便打消了有意和賈家再商談商談的主意,專心給李紈相看起人家來。
過了幾個月,李守中的老友給他推薦了一個人選。一位因守母孝辭官,新近起複的知府,他的嫡次子也因隨父守孝錯過了一次鄉試,此次鄉試下場,得中了個舉人,這才有空閒談論婚事。
那小郎君年紀比李紈要大了幾歲,人品端正。李守中親自去見了一麵,言談甚歡,很是滿意。那知府夫人也借著一次聚會的機會,和李紈母女偶遇,相看了,也覺著不錯。兩個品貌相當,家中都是文官出身,也甚是相配。
次子按例能得到的家產不多,但知府夫人說了,會拿出自己的私房來貼補。李守中對此倒不太在意,李家也不是真的寒素,書香之家,光那祖上傳下來的,自己收藏的書畫古董也是挺值錢的,窮富端的隻看和誰相比較了。他到時給李紈多準備些嫁妝,置辦些田地店鋪,小夫妻日子也能過得和和美美,紈兒也不是那等貪慕虛榮的人。關鍵是,那孩子有出息了,女兒自然就有鳳冠霞帔加身的那一天。
這豈不是天作之合!
兩家人談得順利,也暗暗地安排孩子不碰麵地相看了一回,彼此都還滿意。不多時,就初步說定了婚事,開始了漫長的走禮過程。
“桃李春風結子完,到頭誰似一盆蘭。如冰水好空相妒,枉與他人作笑談!”
“鏡裡恩情,更那堪夢裡功名!那美韶華去之何迅!再休提繡帳鴛衾。隻這帶珠冠,披鳳襖,也抵不了無常性命。雖說是,人生莫受老來貧,也須要陰騭!”—《晚韶華》
癩頭僧人和跛足道人看著手中冊子上李紈的判詞和曲子,欲哭無淚。李紈已經和旁人論親了,她可是十二金釵之一啊,上了警幻仙子‘薄命司’的女子,按照原定的安排,她原該是賈珠的妻子啊!
她的命數竟然莫名地被生生扭轉了,這可如何是好?仿佛是林雪峰那異世客來到這個世界後,許多事情就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真正可恨!但他們如今也不能對林雪峰和林家如何了,其人對這世人所做的貢獻越大,功德便越來越多,即使是警幻仙子,也不敢對之出手了。可任務在身,他們沒法交待啊!
這一僧一道想過法子去拆散這門婚事,但兩家在京城有名的高僧處測算過八字,很吉利,可以白頭到老,一生順利,多子多福。兩家人對此都很歡喜。難辦啊!
這一僧一道首先去了李家,宣講李紈和賈珠才是前世宿緣,和那知府公子相配是亂了命數,請施主三思,切莫雲雲。
李守中頓時大怒,他是儒門子弟,平日裡雖也應景地燒香拜佛,拜三清,但對那裝神弄鬼的巫術向來是敬而遠之的。此刻,這僧道二人上門來大放厥詞,妄圖拆散女兒的好婚事,真正可惡!
看這兩人,一身肮臟,形容猥瑣,哪裡是個正經出家人的模樣?俗話說:寧拆一座廟,不破一樁婚!他們莫不是和李家有仇,聯係到前些日子賈家找人說親之舉,李守中恍然大悟。哦,定是那賈家人所為,想著破壞了兩家的婚事呢!
李守中怒不可遏,立刻吩咐下人把這假冒出家人的壞種打出去,再派人去知府家詳細告之。萬一這兩人想著去準親家處挑唆汙蔑,可不會讓他們心生芥蒂麼?
那知府收到李家的報訊,心中就有了計較。他當了多年的地方官,處事自是比李守中乾練老辣。在那一僧一道上門的時候,知府且不理會兩人神神叨叨地勸告,先問二人要度牒來看,正經的出家人都是有朝廷下發的度牒為證的。
什麼,沒有?那你二人與我和李家素不相識,為何專門來關心我們的兒女婚事,我們也不算那麼顯赫的人家吧?你二人用意何在,是不是受人指使?
不說實話?那好,你們假冒出家人,上做官人家來招搖撞騙,裝神弄鬼,妄圖不軌,不知是何方妖孽?來人啊,把這二人捆了起來,送到官府,如實稟報!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神棍送到官府,那下場可堪憂!被當做妖物抓到公堂,等會兒一盆黑狗血潑上來,那可就抓瞎了。他們可不是警幻那樣的仙子,隻是精怪,說他們是妖物,好像也沒錯。
在被小廝們呼喝著捆綁起來,送到官府的路上,這一僧一道見勢不妙,趁著黑狗血還沒加身,便施法逃之夭夭。
光天化日之下鬨了這一出,好些人都看在眼中,大家頓時驚歎喧嘩起來。要去探究根底,兩家人為了不招惹麻煩,都選擇閉口不言,推說那兩人不過是身手好的騙子,被拿住送官,路上逃竄了。
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私下裡,就有不少消息流傳,這是榮國府為了給自己兒子說親不成,派了人來施邪術報複,但沒有得逞,反被這兩家人拆穿!我兄弟的小舅子就在那齊知府家中當差,他親眼看見
這一僧一道在這些人的口中,慢慢的就由偽裝的出家人,一路演化為妖物。如果不是妖物,怎麼會在繩索在身時,就這樣倏地不見了,對不對?就兩人那般的醜陋齷齪長相,不是妖物是什麼,怕不是個癩□□精?
他們來找兩家的麻煩,是想來拆散一門好親事的。什麼親事?我妹妹的妯娌的嫂子那日給李祭酒家送布料,她說啊
啊,又是榮國府!那賈家二房還真是有老國公爺當年的豪橫風範呢,隻是沒有他老子的一分本事,嘖嘖!
賈家在不知不覺中,風評再次被害!
賈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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