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黎黎點點頭,把開酒器和紅酒瓶遞給了易陽。三下五除二,他將紅酒打開,一時間一股好的紅酒才有的香味飄了出來,他聞到這股味道,看到了薑黎黎也在看著他,便有些酒意微醺了。
此時屋外吹起了風,好像要下雨,窗口的樹葉子嘩啦啦地響起來。
兩人麵對麵坐下,易陽有些不自在。
薑黎黎給易陽倒了一杯紅酒,給自己倒了半杯,然後慢吞吞地說起來自己的事情。
易陽默默聽完,大概知道了事情的輪廓。
其實也是很簡單的一件事,薑黎黎要換一個地方工作了。下一周,就要去漢寧市報到,是在一所大學裡麵當老師。非藝術類的高校,當音樂鑒賞之類的公共課老師,並沒有要求一定要研究生以上的學曆,薑黎黎也是輕描淡寫地說了一下,但易陽知道,她的父母肯定也是費了挺大的勁。
不過這些不重要了,重點就是,薑黎黎要走了。
“真突然啊……”
“嗯……”
易陽問:“嗯……沒有叫其他人嗎?”
“什麼?”
“沒有叫其他人慶祝……”
“有什麼好慶祝的?”
“呃……高升?算吧?”
“哼……”薑黎黎抿了一口紅酒,說:“我隻想悄悄地來,悄悄地走。不說這個了,吃東西,吃東西。”
易陽心不在焉地吃著東西,不時抬頭看看薑黎黎,嘴裡有什麼味道也沒有感覺,硬要說的話,總結下來不過是三個字。
淡,淡,淡。
喝了一點點酒,薑黎黎的話開始變多了。此時外麵又開始下雨了,雨聲淅淅瀝瀝,沁入四壁,紗窗吹進來一股涼風,從薑黎黎的鋼琴邊,書架邊上繞過來,將書架上的油墨香味吹得滿室馨香。
薑黎黎東拉西扯,講起來剛到這個學校的種種趣事。嚴格地算起來,她到這座學校的時間比易陽長不了多久,他初一時,她剛剛入職。她說,剛到這個學校她有多少多少憧憬,立誌要做一個人民音樂老師,要培養學生們的情操,要讓自己的專業知識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發光發熱……然後還說,現實叫她做人得實在太快了,這裡的學生們沒有人在乎音樂老師,音樂老師就該生病……
薑黎黎說:“我在這裡沒有什麼朋友,是一些理想裡的東西,讓我安然自得。”有些話她其實沒有說出來,一直都沒有跟易陽說過。其實她在去年的時候就有了想要離開的念頭,但是因為易陽,一點一點地進步著,肉眼可見的改變,震動著她,讓她有了一些期待,也暫時不願意離去了。
這一次,其實也不是她主動要走的,但是父母費了很大的力氣,找到了這樣一個機會,進入社會兩年了,她也明白了一些事情,不能那麼……理想主義下去了。
“我要走的事情,隻跟校長說了,連許多同事都不知道。如果他們知道了,大概會搞一個送彆會什麼的,我覺得麻煩,還是這樣好一點,叫上你,你陪我吃點東西,就當是給我餞行了。”
易陽說:“一路順風……”說著,他端起紅酒,一飲而儘,少年的喉結上下聳動,一如他的情緒,並不平靜。
薑黎黎愣了愣,隨後笑了笑:“厲害……”也端起酒杯喝了下去。
臉上逐漸有了紅暈,薑黎黎嘴角露出了笑意,有一種隱晦得意在裡麵。
話題還在繼續。紅酒是一種很美妙的催化劑,讓人忍不住想要傾訴情緒。薑黎黎從學校的事情,開始聊一些家裡的事情,聊著聊著又說起了關於情感的事情……此時她的眼神有些迷離,端著紅酒又喝了一口,說:“我以前其實也喜歡過一個男生,在我高中的時候,是一個大了我一級的師哥,他個子高高的,有……一米八!可惜我一直到後來也沒有表白,現在我甚至忘了他是什麼樣子,隻記得他……高高的。”
“嗯……”
此時薑黎黎大抵有些醉了,說起話來還能保持語句的連貫,但一直笑,一開始是女生恬淡的笑,到後來怎麼看怎麼像是……傻笑。
哪有人,一直說話一直笑的。
易陽喝得更多,但他們易家的人天生都很能喝酒。易陽把薑黎黎的酒杯給按住了,說:“姐,你不能再喝了。”
薑黎黎盯著易陽的手看了半天,說:“你在說什麼呢……你這是,小看我的酒量?告訴你,我們家的人,很能喝的,我有沒有跟你聊過,我有一個表妹,她……她,喝死你。”
“理論上說,酒量是練不出來的,人體主要有兩種酶參與分解酒精,這個和基因有關。”
“哦……易陽,你懂的真多。”
“薑老師,我給你去倒杯水吧,你看,現在還是下午。”
“嗯。”
易陽起身去倒水,順手去關上了窗戶,雨聲很大,他想到了去年和薑黎黎一起躲雨的場景,隨後輕輕一聲歎息。
倒了水,易陽從薑黎黎後麵走過去,突然看到她的肩膀微微聳動,吃了一驚,轉到前麵……她的臉上掛著兩條淚痕。
易陽此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置,默默放下杯子,輕聲問了一句:“怎麼了?”
“舍不得……”
“嗯……”
薑黎黎抬起頭,望著他:“兩年了啊……我在這裡待了兩年了啊……”
然後,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哭的突然。
易陽看著薑黎黎哭得梨花帶雨,卻覺得十分可愛,默默看了她一陣,也不說話,等她哭夠了,才遞上一張紙巾。
薑黎黎接過紙巾擤了鼻子,臉上更紅了,她覺得有些丟臉,但是又想到,我醉了,反正我醉了,醉了的話,無論說什麼,都不會丟臉了,於是又端起杯子裡的酒,喝光。
易陽說:“姐,你真不能再喝了。”一麵說著,索性將瓶子裡剩餘的酒都給薑黎黎滿上了。
薑黎黎說:“易陽,我走了,你會不會舍不得我?”
易陽心裡的確是泛起了一股難以形容的難過。
“你沒話說了。”薑黎黎一如一個花季少女,微微一歎:“我就會舍不得。”舍不得什麼呢?雖然,易陽是很重要的人,但是這一份“舍不得”裡,他隻占很小很小的一個部分。此時外麵響起了一聲驚雷,她愣了愣神,然後說:“我最愛清河縣的雨天,時而被雷聲驚醒,又時而枕著驚雷入眠……我想,將來很長一段時間,我睡不了那麼沉了。”
說完這句話,醉意真的上來了,薑黎黎覺得腦袋暈乎乎的,接下來易陽說的每一個字她都能聽清楚,但總覺得那些話與腦袋隔著一層屏障,要費很大的力氣才能滲透到思緒裡去,後來易陽還說了一些話,她也回應了一些,一直到很久以後,也回想不起到底說了些什麼,隻是隱約記得幾個片段場景,逐漸的,這一點清明也朦朧了。
雨,越下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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