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傍晚，西邊的天際像是被橙色的光芒自地平線以下暈染開來，層層渲染，自下往上一點點消融了，整座城市便在這樣的背景下，逐漸亮起燈火，遠處是忽明忽暗的城市輪廓，仿佛不太真實，而近處已然四處霓虹。
易陽抬頭看著頭頂那個酒店招牌上的霓虹膠管，閃爍著迷離的色彩，暗自想到這樣的燈光，大概也就在近兩年之內消失了，後來的城市，簡潔大方才是審美趨勢，這樣的審美放在燈光上也適用，花裡胡哨的燈紅酒綠讓人感到土氣。
等了一會兒，一輛黑色奔馳車在馬路邊上停下，車窗搖下來，侯林在裡麵說：“上車。”
易陽點點頭，打開副駕車門鑽了進去。
看得出來，侯林有些疲憊，但是眼神充滿了光芒，像是剛剛辦成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輕輕踩動油門，車子平緩向前開去，侯林帶著歉意說：“不好意思，讓你等了這麼久。”
原本說好的下午三點左右來接易陽的，拖到了這個時間，回去隻能吃晚飯了。
原本易陽都想拒絕了，但是侯林再三邀請，還是答應下來了。
易陽的內心是有一份期待感的，這份期待感來自於那個自己陌生的父親，能通過侯林的口中得到更多關於父親的信息，讓他心目中的那個父親形象一點點清晰起來，是他樂意去做的事情。
“我讓你趙阿姨做了一些好吃的，回去正好吃晚飯……”侯林一麵開車，一麵轉過臉看了一眼一眼，說：“天色太晚的話，就咋我們家住一晚上也行，有空房間。”
易陽沒有回應，而是聊起了彆的話題：“候叔是哪裡人？”
“我是川省一個小山村的。”
“川省？”易陽有些意外。
“嗯，川省出來打工的比較多嘛。”
“候叔不打算回川省了？”
“已經在漢寧市安家了嘛。”
汽車在漢寧市平緩地行駛著，經過了一段有些堵塞的道路，侯林隨著車流緩慢行駛了一陣，大概是被堵車憋得有些不耐煩了，輕輕皺眉，等車子往前挪動到了一個路口，他打滿方向，一腳油門鑽進了一個巷子裡。
侯林解釋道：“現在是下班高峰期，城市裡又到處都在施工，所以會堵一點，我們走小路，可以避開車流。”
易陽想起了一個後來的段子，笑了笑，說：“前任市長在的時候，在城西修了一條八車道，當時被許多群眾罵，說這是麵子工程，但是過了幾年，城市發展迅速，到處都是堵車，最暢通的就是當年的那條八車道了，群眾們又紛紛誇那位市長，說他有遠見之明。”
侯林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易陽，他沒想到易陽還知道這些新聞，暗自佩服，在師大附中上學的尖子生確實不一樣，這個段子他也是知道的，但那是在圈子裡的飯局上聽彆人說的。
侯林笑著說：“是啊，城市的發展速度真的太快了。”
易陽心中一動，問：“候叔，我有個問題想請教你。”
“嗯，你說。”
“假如……我是說假如，假如你知道某一片土地會升值，怎樣才能通過這個信息差賺錢呢？”
侯林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易陽，說：“這個……”
易陽自然是有自己的小算盤的，他前一世沒什麼文化，高精尖的東西不知道，但是在漢寧市待了那麼長時間，哪一片區域會蓋什麼樓，哪一片區域開發什麼小區，發展得繁華，這些東西還是知道的，他自己並不知道除了買房子以外有什麼辦法通過這些信息賺錢，但如果侯林有能力，他將這些東西告訴侯林也不是不可以。
侯林想了想，卻是搖了搖頭，說：“彆的行業我不太清楚，但是就房地產這一行來說吧……嗯，信息差肯定是有一定作用的，但是作用不大。”
“作用不大？”易陽微微一怔。
“準確地說，是現在已經過了房地產入局的時期……如果再早十幾年，比如大哥在的那個時間段還有可能……嗬嗬，扯遠了。”
侯林開始耐心解釋。
“首先，你要先明白房地產是怎麼一回事。”
“前麵我不是跟你講過了一級開發和二級開發嗎？房地產主要就是搞的二級開發，如果說簡單，房地產也簡單，首先是開發商拿地，在上麵建好房子，然後賣出去，就這麼簡單。”
“但是要說複雜，其實裡麵的學問可就多了。”
“先說這拿地，其實你能知道的大部分土地，都是有主人的，大量土地在政府手裡，而那些大型的開發商，也早在831政策出來之前，就通過各種途徑拿到了很多土地，所以現在的局勢就是，大量有升值空間的土地，要麼在政府手裡，要麼在那些大型開發商手裡，你看到的很多荒地，其實都是有主的。”
“而政府和開發商囤地，都是在等它升值，短期不會開發。”
“這就是現如今想要入局房地產行業的新公司麵臨的第一個難題，簡單地說就是拿不到地。”
“第二個難題，拿到地以後，修建房子，也是需要一筆成本的，雖然房地產公司的模式是，讓下遊的建築公司先行墊付一部分，然後還有銀行貸款也可以緩解一點現金流壓力，但不是向外界傳的那樣，當真房地產就是空手套白狼了……或者說，空手套白狼隻有那些體量大到一定程度的公司可以玩兒，新入局的小公司，是需要一筆啟動資金的，拿地的成本一加上，很多小公司根本無力開工。”
“不是還能預售嗎？”易陽適時地插了一句嘴。
侯林微微一笑：“預售？當然可以，但是你要知道，不是所有小區都賣的很好。”
“這第三個難題，就是賣出去的問題。”
侯林說：“雖然08年過後房價開始猛漲，但是並不是說所有樓盤都能順利地賣出去，周邊配套設施的開發，城市化進程，種種因素都會影響建成的樓盤交易情況，據我所知，有很多樓盤建好了一直無人問津，大一點的公司資金鏈還能扛得住，小一點的公司，短期不能回籠資金就很難受了。”
“至於預售，能預售的房子，大都在位置很不錯的地方，往往是一些大型開發商拿出來回籠資金的，而新入局的小公司能拿到的地，彆說預售了，很多現房都賣不出去的……比如，漢景華苑小區……哦，又扯遠了。”
這一點，易陽倒是清楚的，就是這兩年，春晚小品裡還有反應售樓難的劇情……目前還是買房市場向買房市場轉變的特殊時期。
不過當侯林提到“漢景華苑”這幾個字的時候，易陽心頭一動，感覺很耳熟的樣子，但是想一想又什麼都想不起。
侯林轉過來總結道：“所以現在回答你的那個問題……你要說，知道哪一片區域將來發展得會很好，說實話，這些消息可能在外界看來是很靠前的信息，但是對於身處房地產圈子裡的人來說，並不算什麼新聞……真正能在房地產內賺到錢的人，他們甚至不在乎是新聞還是舊聞，因為新聞舊聞都是他們製造的。”
聽到這裡，易陽頓時心涼了半截，果然，哪怕重生了，想要真正賺到錢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算了，還是暫時不想這個了，讀書肯定沒有錯的。
在天色完全黑透之前，侯林驅車抵達了小區。
這裡是二環內的小區，房子相對三環以外顯得沒有那麼新，甚至附近一些地方還有90年代那種老破小的小區樓，不過侯林住的小區也不過是07年左右拿到房子的，建築還是挺好的。
侯林說：“也是當初聽了大哥的話，早早地謀劃買房子的事情，在漢寧市買了這麼一套房子，當時房價連2000一平都不到，現在這一片已經漲到5000多了！”
易陽暗自歎息，再過十年左右，這裡能漲到3萬了……
跟著侯林進了電梯，在第8層停下，侯林笑著說：“當初選擇這個樓層，是因為8這個數字吉利，但是後來才知道，其實這個樓層並不太好，因為這個小區是從4層開始二次供水的，到了我們這一層，經常遇到水壓不夠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