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清河縣回來以後,留給易陽和姐姐纏綿的時間並不多,他趕著去了一趟侯林那裡。
溪穀工業園區前麵的商業廣場預售開啟了。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侯林換了房子,如今在三環外買了一套價值千萬的彆墅,真正過上了富豪的生活,易陽去的時候他的女兒和老婆都不在,家裡隻有兩個保姆跟侯林三個人。
這段時間侯林迷上了茶道,在客廳裡用精致的紫砂茶具煮茶,讓易陽坐在對麵,隨後開始閒聊一些話題。
一開始並沒有聊關於項目的事,而是東拉西扯,聊些家長裡短的事情,但很快話題就轉移到了國際國內形勢、經濟、政治這些高大上的話題上麵去了。
站在不同的位置看到的風景是不同的,侯林如今自然能夠更進一步見到這個社會運行的規則,心境也不同了,看許多人都是有俯視的心態,但跟易陽聊了幾句,卻有些驚訝地發現,他的一些見解和預判,分明比那些體製內製定規則的人一點不差……給人的感覺就像,他是從未來穿越未來的一般。
不由得感慨,當初這個國家的建立,也是一群年輕人在差不多這般年紀開始創出的事業。
不能小看年輕人!
於是收起了僅存的一點點輕視。
“中國經濟的上半場,大家都乘著電梯往上走,野蠻生長,隻管蠻乾就能賺錢,膽子大的淘汰膽子小的,不需要定位,不需要精細地思考什麼東西,但是我估計,再過兩年,咱們的社會經濟該轉型了,潮水要退下來的……”易陽笑了笑,說:“潮水退下來,就要去尋找自己的定位和初心,找不到自己定位的,一定會被淘汰。”
“股票、估值、市值,這些東西其實都不過是一場黃粱美夢,每隔一段周期,社會就會開展一次價值重塑,無論漲潮的時候巔峰有多高,最後終究會在價值重塑中回歸真實。”
侯林微微點頭。
這幾年來,他也不再像以前一樣以“農村大老粗”“沒文化”自居且洋洋自得,這取決於接觸的人,畢竟做他這樣的生意,要打交道的都是這個社會的精英階層了,你可以沒有學曆,但是不能沒有文化,沒有文化就會被圈子所排斥,這是一張進入遊戲圈的入場券,沒有它你就隻能跟一些暴發戶一起玩兒,這些年來他無論是耳濡目染還是自學,都時刻汲取著一些養分,所以易陽這番話他不僅聽得懂,而且一些點跟他不謀而合。
“易陽,說實話,在你進入大學之前,我有一段時間是對你有些……怎麼說呢,說是輕視吧,有點過了,簡單地說,我覺得學校裡學到的東西,跟真實的社會總還是有些差距的,今年咱們也招了一個名校的畢業生……沒有想象中那麼驚豔,所以我也沒有對你能在學校裡學到多少有用的知識有特彆高的期待……”
侯林笑了笑,說:“但是現在我發現自己錯了,而且錯得很離譜,你的一些見解和看法……真正讓我有些驚訝了,因為是它是對的,為什麼我這麼篤定?因為我曾經有過榮幸,跟一些真正走在規則後麵甚至製定規則的的人聊過,你的看法跟他們說的基本上一致。”
“我想再問一個問題,你覺得我們做的這個商業廣場的項目,前景到底如何?”
這一回,侯林不再像當初定下戰略時那般篤定,意氣風發了,眼眶深處有一些擔憂。
做事往往就是如此,前麵沒有著手的時候反而可以自由暢想,但是前期的跑關係,找資金,施工,種種複雜的事情已經辦妥了,到了銷售這一步,反而緊張起來了。
賣不出去,所有的功夫都白費了,甚至可能將他一下子打回原形,雖然賣不出去的可能性在他看來並不大,但那怕如此,這般算是豪賭的經曆還是會讓他有些忐忑。
易陽沉默了一下,沒有正麵回答,而是緩緩開口道:“侯叔,有一個二八法則是這麼說的,事物八成的問題是由兩成的矛盾引起的,而這兩成的矛盾中也有一個核心,也隻占兩成,就是20乘以20,也就是4。”
“隻要能找到這4的核心,集中自己80的精力去應對它,問題總能迎刃而解。”
侯林想了想,搖搖頭:“我不太明白……按照這種理論,現在我們主要麵對的是銷售問題,是說,要把大量精力放在銷售上嗎?”
易陽搖了搖頭,卻是笑了笑,說:“不,實際上我想表達的是,對於眼下我們麵對的這個矛盾來說,還要想得遠一點,如果銷售不好了,核心問題是什麼,該怎麼解決?其實……銷售不是問題,我們更應該關注的是,賣出去以後的問題。”
侯林皺了皺眉頭,在他看來,如果都賣出去了,那還有什麼問題呢?
易陽看了看侯林,有些認真地說:“侯叔,我們這個廣場樓,您站在購買者的角度上看,它到底好不好?”
侯林想了想,“如果我是購買者,這個廣場樓的商鋪,交通便利,而且不遠處就是一個工業園區,人流量大,應該說是非常大,我覺得非常好!”
“我覺得大多數購買者也是侯叔您這樣的想法,所以,我想要不了多久它一定會被搶購一空的。”
“真的麼?”侯林頓了頓,奇怪地問:“如果是這樣,那還有什麼問題?”
易陽有些嚴肅地說:“可是呢侯叔,這隻是消費者和咱們營銷部門的想法和宣傳出來的好……”
“嗯?”
“我是說萬一,事實跟咱們想得完全不同呢?”
侯林愣了愣,說:“這怎麼可能,那片的人流量……”
易陽嚴肅地搖搖頭,說:“世界上沒有什麼不可能……”他當然不能說自己是親眼見到後世這個商業廣場的寂寥吧,說:“我覺得,我們應該思考的是假如,我是說假如,那些買了商鋪的老板,做了幾個月生意發現一點都賺不到錢,吵著要退鋪子……這種情況該怎麼處理。”
侯林皺起了眉頭,隨後失笑搖了搖頭:“我覺得想這麼遠倒是沒有必要,一方麵,那個區域就算沒有我們宣傳得那麼賺錢,但也不至於差到那種程度……而且如果真的預售得很成功的話,既然我們已經賣出去了,商業風險就是那些買鋪子的人自己承擔了,哦,賠了錢我們要兜底,那賺了錢他們會不會給我們多給一點分成呢?世上哪兒有那麼好的事情?嗬嗬,是吧?生意不是那麼做的,真的發生你說的那種情況了,我們當然是不管了。”
易陽微微歎了口氣,他也知道無論是之前製定戰略的時候,還是此時未雨綢繆的言論,侯林都是聽不進去的,而且自己雖然名義上是第二大股東,但其實在公司裡要算是“人微言輕”的角色,侯林更多時候並不會真正把自己當做一個合夥人。
當初他沒有嘗試勸誡侯林,這一次他也知道自己是勸不動侯林的,眼下已經到了這一步,也關乎他那個計劃的關鍵一步……
易陽喝了口茶,說:“侯叔,如果這一次的銷售很順利,資金回籠得很快,這筆錢您準備乾什麼?”
聽到這話,侯林一時間有些興奮起來了,這個戰略是他思考過很久的,說:“那個時候,我就可以騰出手來做很多事情了!這段時間呢,接觸到了好幾個項目……”
易陽耐心地聽侯林描述了一番接下來他的商業版圖,不得不說,人到了一定的層次,格局眼光一下子就發生質的飛躍了,當初那個包工頭的侯林,如今已然有了一個真正的大老板的派頭,談笑風生,打交道的都是體製高官、大老板,甚至下遊還有一些小公司等著他施舍點湯喝,捧著他,這樣的環境確實會讓人有些迷失自我。
侯林的打算,不僅是準備將商業廣場項目上賺到的錢全部投入到接下來的項目中去,而且還要動用一些杠杆,撬動更多資金,來擴張自己的商業版圖。
易陽沉默了一陣,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說:“侯叔,我有個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