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有點美中不足的,就是左近的交通環境實在太不發達。多是鄉人日積月累踩踏出來、彎彎曲曲的羊腸小道,卻沒有什麼筆直大道。
雖然有白水這麼一條河流,但河道淺寬、水流並不充沛,河灘兩側多見河水衝刷的痕跡、稍滿則溢,幾乎不可承載舟渡運輸。
河水流域左右多是條塊狀的台塬,農忙灌溉時節鄉人們多沿河鑿渠,以至於白水下遊河道越淺,甚至頻頻出現斷流的情況。
李泰原本還想繼續往上遊去察看一番,但見同行的朱子勇等都已經氣喘籲籲,而他自己從天蒙蒙亮的時候便出門,到現在也沒有休息進餐,同樣也是饑腸轆轆,這才意猶未儘的示意返回。
回程中,他又有些好奇的問起賀拔勝這些產業的經營現狀。
之前在朝邑,他倒是對賀拔勝的部曲產業有一個大概的了解。士伍三千七百多口,這數字看起來倒是不小,但其名下的產業也多啊,足足近千頃的莊園土地。
哪怕這些莊園土地其中有著相當一部分是為大行台代持代耕,但剩下的數量也極為可觀。
李泰在商原的莊園實際才隻三十多頃,而且其中過半都是丘陵山地,部曲規模已經是小六百人。
儘管眼下還在負債運行,但李泰也有信心最遲到了明年開春,他的莊園經營就可以做到扭虧為盈,不隻能夠了結外賬,還能做到不小的盈利產出。
賀拔勝的產業即便打折再打折,哪怕隻有三百頃的土地可以耕織不誤,也能做到衣食無憂。而且賀拔勝作為統軍大將,必然還會有其他方麵的收入。
所以李泰有些想不通,賀拔勝總不至於窮得揭不開鍋,為什麼又要委托他幫忙經營產業?難道是覺得他長得又帥又貼心,所以要把自己的勢力部曲交給李泰來繼承?
“唉,說到底,還是主公太仁義恤眾……”
朱子勇聽到這話,便忍不住的長歎一聲,開始講起賀拔勝眼下家事經營的困境。
他名下雖有部曲三千七百多口,但實際的勞動力卻遠遠不足此數。扣除老弱病殘和婦孺,真正的壯丁隻有不足千人,而這些壯丁又不能全都投入生產,起碼有將近一半需要脫產訓練並跟隨作戰。
之前邙山之戰,賀拔勝便率私曲六百人參戰,以李泰之前在朝邑莊園見到的賀拔羖與朱猛為左右帳內統率部曲。結果這六百人最終隻敗逃回兩百多個,且多有傷殘。
三千七百多名部曲,僅僅隻是最基本的衣食需求已經不少,還要維持起碼四五百名甲兵作戰的資糧和甲杖消耗。
除此之外,還有士伍傷殘也需要長期的供養。賀拔勝起於北鎮,一生顛沛流離,到如今包括他自己在內都是老病纏身。那些傷殘老病士伍的延醫問藥,又是一筆支出。
再加上每逢征戰或者行台用疾,賀拔勝等北鎮大將們也需要各作捐輸以維持軍國耗用。表麵看來,獲賜產業倒是頗為豐厚,但七折八扣下來,儲蓄實在不多。
講完這些之後,朱子勇又擺手屏退身後的幾名隨從,小聲對李泰說道:“主公對郎君的親昵愛護,仆拙眼在觀,竊以為情真不偽。哪怕同樣在居關西的主家子侄,與主公相處都未有如此親密……”
李泰聞言後不免一愣,而朱子勇則繼續歎息道:“年初主公受寒疾重,曾就朝邑召請故太傅武莊公二息,想以後事幾則略作交代。然此二者遲遲不赴,讓主公更感傷心,常共群下歎言,運數來催之日,不知該將諸傷病老奴托誰……”
李泰聽到這裡才意識到,這說的是賀拔嶽的兒子們呢。
事關旁人家事,他也不好評價過多,隻是低聲道:“賀拔太傅未成先隕,大行台巢此舊勢,事業遂成。兩位郎君不欲恃此故恩招搖事跡,也不失為慎重計量。”
宇文泰繼承了賀拔嶽的勢力才成為關中老大,就算他對賀拔嶽隻是感恩、不摻雜彆的雜念,賀拔嶽的兒子們也該當謹慎自守才能安享太平。
“郎君見事深刻,但仆本非主家北鎮故從,見此倫情相薄,難免要為主公傷心。兩郎君或是自防謹慎,但於物貨卻不疏遠,主公歸後憐此少孤,常常厚給物恤,至今已成定例。遇事須作叮囑,卻不肯入前受訓,能不讓旁觀者俱感悲涼?”
朱子勇又搖頭歎息一聲,言語中頗為賀拔勝不值,轉又望著李泰不失真誠的說道:“近親不足付事,主公能不為群下擔憂?況諸親嗣仍然滯留東州,來年若得歸聚,也需有人物輔給立足啊……
懇請郎君勿因戶外見疏,主公既然信托家事,我等忠義老卒也都深盼郎君能幫助主公周全人物,守住一個生前身後的念想!”
李泰聽到這話,又不免感觸大生,賀拔勝這一生可謂跌宕起伏,但臨到晚景,也是肉眼可見的悲涼處境。隻看這朱子勇對自己傾訴心事,可知不隻是賀拔勝,就連他這些忠心仆從們都對前景大感悲觀。
“朱翁放心罷,我本東州孤弱新客,伯父因義眷顧,我也應當循義報答!事既付我,我必守之,除非伯父遠我棄我,絕不因親疏有彆怯於擔當、將此事情撒手付人!”
李泰默然片刻,然後才開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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