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俠來也!爾等惡徒,速速束手就擒!”又一個孩子跳了出來,擺出自認為瀟灑的姿勢,“替天行道,就在今日!”
“對!替天行道!”
“殺啊!”
孩子們稚嫩的喊殺聲混著笑聲,在小鎮的街巷裡回蕩。陽光灑在他們無憂無慮的臉上,也灑在牆頭那個偷看的小小身影上。
牆頭的孩子,緊緊抿著嘴唇,黑亮的眼睛裡,沒有羨慕,沒有嫉妒,隻有一種近乎貪婪的專注,追逐著那些肆意飛揚的身影。
大俠?原來大俠就是這樣的麼?呼朋引伴,行俠仗義,快意恩仇?被眾人簇擁著,扮演著屬於某個故事、某個群體裡的英雄角色?
牆外的喧囂像潮水般拍打著耳膜,牆內的他卻感到一種徹骨的孤獨。
他攥緊木刀,指節發白。
不,那不是他想要的。他不要扮演誰的故事,不要遵循誰的規矩,不要歸屬於任何旗幟或群體。牆外扮演英雄的熱鬨,牆內孑然一身的孤寂,在這一刻形成刺目的對比。
他忽然明白了自己握緊刀劍時,心底那團永不熄滅的火焰究竟是什麼。
自由!
不為任何人、任何勢力、任何國家、甚至這方天地所束縛!
像風一樣無形無相,像雷一樣恣意狂放,像掠過九天的鷹隼,隻聽從內心最深處的聲音!超越一切有形無形的牢籠,抵達真正的無拘無束!這,才是他刀劍所指,才是他道心所係!
這深植於孤寂靈魂深處、對絕對自由的渴望,便是他風雨中飄搖的那片“落葉”,是他所有意氣的最終凝結之“點”!
轟——!
識海深處,仿佛有什麼東西炸開了!
不是力量的暴漲,而是某種貫穿始終的“線”被驟然點亮、繃緊!
過往所有對天地風雷的感悟,所有引動自然偉力的法門,所有追求極致速度與破壞的刀意劍意,在這一刻,都找到了唯一的、終極的錨點——自由!自在逍遙之念!
手中由大地罡風與黑煞砂凝聚的青色長劍,劍身內狂暴翻湧的風沙驟然一滯!
隨即,一股前所未有的純粹意誌注入其中,不再是駕馭,而是……同化!
劍即我,我即劍!風沙的撕裂研磨之意,不再是他驅使的工具,而是他追求自由、破開一切阻礙意誌的外顯!
那柄由九天雷殛所化的熾白雷刀,無聲無息地融入風中,不再是附著其上的符文助力,而是化作了風沙劍意中那抹斬斷一切枷鎖、破滅萬法的純粹鋒芒!
方才黯淡的風雷雙刃,仿佛感受到了主人靈魂的蛻變與升華,發出清越激昂的嗡鳴!
跟尋常六境七境以堅固晶石、精金作為本命物不同,他手中的刀和劍,看似無比剛硬、出招不留餘地,其本質卻完全是真正的閃電、沙塵暴氣息所化,韌性超乎想象,並不懼通常意義的創傷。
雷霆無相,塵暴無常。
故而,先前雖受巨力衝擊,看似符文崩散、劍體欲折,實則潰而不散,潰亦非損,潰而不失其“神”。
那風雷之“意”未滅,隻消心念一動,瞬息便可重聚形體,甚至……兩者隨心而動,綻放出更璀璨的光華!
風的軌跡勾勒出無拘的意誌線條,雷的轟鳴震蕩著打破桎梏的宣言!唐欣不退反進,悍然迎向那傾覆蒼穹的黑雨,逆流而上,刀與劍決然刺出,如同孤鴻直擊垂天之雲!
但,悟了,不代表就能抵擋!那源自八境強者溝通域外、引落星辰元氣的傾世一擊,力量層級上的鴻溝依然無法逾越!
他觸摸到了門檻,拓跋無愁卻早已站在門內的高處!
璀璨劍光刺入漫天黑雨的瞬間,隻聽得“嗤啦”一聲刺耳銳響,最前方的千百滴寒煞水珠被那極致的鋒銳和自在劍意強行斬滅、化作潰散的元氣!
可緊隨其後的,卻是無窮無儘、仿佛沒有儘頭的毀滅洪流!
堅硬的洞壁、僵直的碧草,如同脆弱的紙片般無聲地碎裂、湮滅,留下無數深不見底的恐怖溝壑!綠色的汁液混合著石粉,如同粘稠的血淚瀑布般流淌而下。
甚至以祖山為中心,方圓百裡的天地元氣,都被這無可匹敵的風雨劍意餘勢,吹得扭曲、淩亂,仿佛陷入了狂暴的漩渦。
“這草的劇毒,七境宗師都難撐住……”
不遠處的趙青眨了眨眼,卻是絲毫未有身處危機、被一並連帶攻擊的覺悟,反倒深深吸了口翻滾激蕩的水霧氣流,表示藥力尚可,同時也對唐欣的表現,處於一種有些尷尬的評價上。
隻因她言語中的意思,明明是教對方如何徹底領悟《無雙風雨劍》的真意與基礎框架,圈出了最關鍵的領域支點,從而具備了針對性的看透、解析、破招之能,在交手時逐一裁斷串聯“點”與“麵”的那些符“線”。
通過這種洞察與剪線的方式,便能有效削弱那些劍招的威力,巧妙地乾擾、破壞,微調劍式穩定的元氣結構,如庖丁解牛,做到偏轉挪移、卸開劍勢之類的效果。
這無疑才是以半步八境之力,和一位失了應變的八境戰鬥所需的正確策略。
“事有輕重緩急,還是太過魯莽了。”
趙青的神念傳訊,滿是一種“孺子不可教”般摻雜著哭笑不得的無語:“你悟通自身一點執念,貫通意誌法則之‘線’,這很好!”
“但這等領悟,是用以‘認知’,用以‘撬動’,用以在對方那宏闊的‘麵’上找尋薄弱、破其均衡!不是讓你此刻拿這點剛凝成的薪火,去撲那片足以焚天煮海的滅世業火!”
“這便如同新鑄的鑰匙找到了鎖孔,你卻非要用它去砸那扇萬鈞玄鐵巨門!可謂癡愚!”
她字字如刀,切中肯綮:“就算選擇正麵相抗,你依然用錯了法子!以點破麵,是揚長避短的法門。然點之利在於其‘銳’,若對方亦以無邊無際之‘麵’傾軋而至,妄圖以點破之,便非智慧之舉,反是以卵擊石了。”
“唉……”
趙青心中微歎,唐欣這位率性求道的刀劍客,靈感、悟性還是顯得粗疏了些,局限於頭撞南牆的執拗,不懂得阻擋在前的障礙,亦可轉化為自由的路基,變通水平有限。
若是自己不管不顧,下一瞬,就會被碾作飛灰,當場骨銷肉散,形神俱滅!
“看來,隻能讓我親自出手了。”
話音未落,她周身的氣息倏然一變!不再是之前收斂如幽潭的無上靈虛,而是一種徹底釋然的、仿佛超脫於萬有之外的放空,又似在毀滅的風雨樂章中,劃下了一道休止符:“要不,各自承擔一半?”
“算了……”
趙青瞥了一眼唐欣體內骨骼、經絡、臟腑的竭儘燃燒、不堪重負,看出對方如果真擋上半招,到時候人也差不多半廢了,還得自己拿出辦法來治療,乾脆就多承擔些:
“你儘力扛多少是多少,剩下的……交給我。”
最後的“交給我”三個字,已帶上了一股不容置疑、掌控全局的絕對自信。
而後,她輕輕抬起了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