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楊軍挑眉問道。
他不信紀德民會無緣無故問這個,老紀之所以把他叫到甲板上來,想必有事和自己說。
“我要走了。”
紀德民說完,轉身麵向大海,一陣海風吹來,吹爛了他那滿頭的白發,迎著夕陽的殘影看上去有些落寞。
“要走了?”楊軍愕然問道:“你要去哪兒?”
紀德民抽了一口煙,吐出濃濃的煙霧,淡然一笑,道:“就我這歲數,還能去哪?”
“當然是去報到了。”
隨後,淡然一笑。
楊軍聞言,心頭一凜,一股不好的念頭湧上心頭。
“老紀,你……”
“是,沒錯,我準備去閻老五那邊去報到了。”
紀德民說完,雙手靠在遊艇的欄杆上,一隻手托著腮,看著海天一色的夕陽,感覺他就像現在西下的殘陽,時日無多了。
“老紀,這種話可不能亂說,你身體看上去挺健康的,怎麼可能……”
“沒什麼不可能的。”紀德民衝楊軍淡然一笑道:“肺癌晚期。”
“醫生給下了判決書,最多還有三個月的時間了。”
楊軍聽了,這次沒有說什麼。
他知道,這個時候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老紀是戰場上槍林彈雨中闖出來的,對生死之事早已看淡,所以才能像現在這樣坦然的麵對生死。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麵向大海默默的抽著煙。
一支煙抽完,兩人又接了一支,但依舊沒有說話。
一支煙吸完,楊軍用手指談掉手中的煙蒂,煙蒂泛著紅紅的火光落入大海,在與海水接觸的那一瞬間,立馬熄滅,這個景象倒像和老紀剩下不多的生命一樣,隨時都有可能熄滅。
“有什麼我能夠做的?”楊軍問道。
老紀聞言,搖了搖頭,淡淡的道:“小楊,我們多年的生死兄弟了,想必我不說你也應該能明白我還有什麼心願未了的吧。”
“我知道。”
楊軍點了點頭,道:“我也是做父親的。”
話不多,但是兩人都已經明白了。
老紀活了這麼大的歲數,兒女早已結婚成家,並且都有屬於自己的孩子了,他老板前兩年就走了,如今也算是了無牽掛了,要說還有什麼心願未了的,那恐怕就是他的孩子了。
他希望等他走後,能夠照顧著點他那一對兒女。
“謝謝。”紀德民。
楊軍沒說話,算是應承了他臨終所托。
大約過了一分鐘的樣子,紀德民再次恢複到之前的狀態,滿臉笑容的對楊軍道:“我的事就你知道就行了,就不要告訴其他人了。”
“我時間不多了,不想浪費在虛無的關懷中,我隻想好好的過好剩下的每一天。”
“我知道。”楊軍淡淡道。
這幾年,隨著老朋友,老同事,一個個熟悉的人離自己而去,楊軍對人生的意義愈發的有了深刻的了解。
人生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按照他的理解,人生是沒有意義的,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從本質上來說,人和草木是沒有區彆的,他們都是來人世間體驗一回的,隻是時間的長短而已。
人是赤果果來的,最後也什麼都帶不走,說白了,人生是沒有意義的。
這話聽起來非常消極,可是隻有真正領悟人生之後才會發覺人生是沒有意義的,有的人說青史留名或者遺臭萬年都是人生的意義,其實按照楊軍的理解,那就是扯淡。
要說青史留名,一提到這個人那就是無比的崇拜和尊敬,要說遺臭萬年,一提到這個人就是嗤之以鼻惡言相向,可是……您是否真正認識這個人?
他多高?多胖?長的什麼樣?你一概不知,你唯一知道的就是名字這個符號,可是這個符號對於你來說也是虛無的。
總之,人生是沒有意義的。
當夕陽和大海完美融合成海天一色,猩紅的殘陽鋪滿整個水麵的時候,天已經進入傍晚了,隨著氣溫慢慢降下來,王二娃他們也從空調室內走了出來。
甲板上,已經擺好了一張碩大的餐桌,上麵已經擺好了整齊的餐具,就等著楊軍他們吃飯了。
“老紀,老規矩。”
待到眾人做好後,王二娃看向了坐在正位上的紀德民,示意他講兩句。
每次戰友聚會,老紀作為老大哥總是要講兩句祝酒詞的,以前他總是說些吉利的話,比如努力工作,積極進步什麼的,可是這次老紀端著酒杯沉吟了一下。
“我也沒什麼好說的,祝大家身體健康。”
這話除了楊軍有所感悟之外,其他人對老紀的話嗤之以鼻。
“老紀,你還不如祝我有個狼狗腰呢。”李鐵柱開玩笑道。
這家夥剛剛可沒閒著,剛才那個小姑娘都被她整哭了,他現在腦子裡還想著那種事呢。
“我看你像狼狗。”老紀笑罵道:“行了,彆說那些沒用的,開乾。”
隨後,大家端起酒杯,在桌子上頓了一下,然後一飲而儘。
“老紀,少喝點。”
坐在旁邊的楊軍勸慰道。
紀德民微微搖了搖頭,小聲笑道:“小楊,就讓我奢侈一把吧。”
楊軍聽了,搖搖頭微笑。
是啊,這個時候再說注意身體什麼的還有什麼意義?如果他是老紀的話,他也會好好的奢侈一把的。
“行,我敬您。”
說完,楊軍舉杯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