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任蛇歧八家影皇兼任大家長源稚生,在白王複蘇事件中直麵白王聖骸,並在事件結束後不知所蹤——這是蛇歧八家大部分人都收到的公開情報。
因為沒有收斂到源稚生的屍體,所以儘管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大多數人都認為源稚生依舊活著,並反對家族公開源稚生的遺囑。
隻有少數人知曉殘酷的真相:源稚生直麵聖骸並自願被白王寄生,之後與白王進行了殊死搏鬥,並在確定白王的意識無法脫離身體之後,控製身體自刎,與白王同歸於儘。
知道這個情報的人很少,隻有現在還清醒的幾個家主,夜叉烏鴉兩人,還有昂熱。
這些人確確實實接收到了源稚生的死訊,並且已經開始秘密籌備葬禮了。
而對於源稚生突然冒出來的弟弟,大家秉持著相同的態度——既不親近,也不疏遠。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源稚生和源稚女是兄弟是事實,源稚女是上杉越的兒子,是上杉繪梨衣的哥哥也是事實,並且源稚女同樣也身負皇血。
在眼下源稚生陣亡,上杉越拒絕掌權,繪梨衣被顧北帶走的情況下,讓他暫時頂替源稚生的位置是最好的辦法。
並且有顧北的保證,也確保了源稚女的血統不會失控。
但歸根結底,源稚女曾經是猛鬼眾的龍王。
昔日敵人的首領,如今變成了我的首領。
這屬實讓人難以接受。
不過這種難以接受隻是對幾位家主而言的,而對於夜叉和烏鴉來說,倒是沒什麼困難的。
源稚生對於他們而言更像是“老大”而非“領袖”,他們的感情很好,但活在街頭的人過了今天沒有明天,大家都做好了為彼此送葬的準備。
所以源稚女的到來對於他們而言隻是陌生,但並非無法接受。
源稚女坐在榻榻米上。
這裡是源氏重工的高層,托蛇歧八家的福,源氏重工是整個新宿最高的大樓,隻被淹沒了一半。
從中間的窗戶望出去,憑空生出一種飄蕩在海上的感覺,伸手就能觸及到水麵。
不過巧合的是,最接近水麵的一層是原本用來「囚禁」繪梨衣的未知樓層,這裡沒有窗戶。
源稚女搬進來之後,命人改建了樓層的格局,並且開了窗,方便進出。
其實蛇歧八家給源稚女安排了更好的住處,隻不過他還是願意住在這裡,因為這裡有源稚生和繪梨衣生活過的影子,他甚至能夠透過裡間的遊戲機,看到兩個人抱著手柄打遊戲的樣子。
他思緒翻湧,臉上不動聲色,端起熱茶細細地啜飲,優雅嫵媚,令人怦然心動,完全忽略他的性彆。
烏鴉偏了偏頭,感覺自己有點遭不住。
少主的弟弟怎麼感覺像個女人一樣?
他視線一偏,就看到了源稚女身邊的女人。
那是剛剛引他進來的女人,他也認得對方:原猛鬼眾龍馬,現櫻井家代理家主櫻井小暮。
在源稚女待在猛鬼眾的這些年,一直都是她在陪伴著源稚女。
類似於少主和櫻的關係。
想到源稚生,烏鴉突然回過神來:“稚女少主,您剛剛說……是少主叫我過來的?”
他小心翼翼開口,語氣期待中帶著恐懼。
說到底,源稚生在他的認知當中已經是個死人了,源稚女說是源稚生找他過來的,很難不讓烏鴉聯想到一些東西。
混街頭的人大多如此,如果有一天老大告訴你,有一個死去的兄弟找你,那麼這個老大有很大概率是要滅口了。
而那份期待……老實說,烏鴉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他隻知道,他不想讓源稚生死。
但是已經發生的事情,可以改變嗎?
好像還真行。
沿著命運之河回溯過去,改變過去……
不過如果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人,基本上也不會有什麼遺憾。
不小心打翻的茶杯和茶水已經被收拾乾淨,烏鴉坐在方桌前,低下頭去,把眼神藏起來。
然而,這個動作隻持續了一秒鐘,他的頭就因為源稚女的話迅速抬了起來。
“哥哥,還活著。”
他剛剛聽到了什麼!?
烏鴉的眼神滿是難以置信,他的眼睛對上源稚女那雙柔和漂亮的眼睛,試圖在其中尋找出說謊的痕跡。
但很遺憾……並不,這可不是遺憾的事情,而是值得高興!
源稚生,少主,還活著!
有什麼事情是比這件事更值得慶祝的!?
隻不過有件事烏鴉想不通。
如果少主還活著,那他現在在哪?
總不能是被顧北打包送到天朝去陪繪梨衣度假去了吧?
正想著,他突然看到,源稚女的眼睛亮了。
黃金瞳打開,直勾勾盯著烏鴉。
古奧的聲音回蕩在房間當中。
烏鴉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到周圍的景色模糊起來,然後就是一陣天旋地轉。
當一切停止旋轉,他已經不在源氏重工的大樓裡了。
淅瀝瀝的雨聲敲打青磚綠瓦,周圍的環境從高檔的現在寫字樓換到了清幽的深山之中,古老的建築物籠罩在蒙蒙的細雨。
這座古建築有些年頭了,角落裡供奉的石地藏都長滿了青苔,但每個角落都那麼精致,連佛前的燈都用琉璃燈盞。
壁龕裡的煤油燈影影綽綽,出現在烏鴉麵前的是一扇很隱蔽的房門。
門後是一間簡約而精致的和式小屋,隻有少數幾件家具。
烏鴉一眼就認出了這裡。
白羽天狗神社,其實是蛇岐八家曆代家長的墓地——這個地方僥幸沒有被淹沒,幾位家主和代理家主原本還打算著把源稚生的衣冠塚設置在這裡的。
不過現在看來,一切都還早。
他看著房間中的男人,突然感覺眼眶一熱。
街頭流氓都很少落淚,因為陪伴他們的永遠都是血與死亡,隻是這一次,烏鴉卻怎麼也控製不了自己。
“少主……”
“呦,烏鴉。”
源稚生用儘量輕鬆的語氣跟他打招呼:“好久不見。”
“嗯……雖然我相信稚女自己就可以處理好蛇歧八家的事情,但關鍵時候還是放不下心來,所以就讓他帶你來見我了。”
“當然,我沒有死亡,準確來說我現在的狀態應該是……共生。”
隨著源稚生的話,整個世界變成了純粹的黑白,漆黑的白色皇帝飛翔於兩人上方,俯瞰著下方渺小如螞蟻的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