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老頭的腳步頓住了,茫然的看著身邊已經長大成人的兒子,嘴唇抖了抖,沒發出聲音。
“坐會吧。”
寧孑跟著停住了腳步,然後走到馬路牙子前,坐了下去。
老寧回過神來,做到了寧孑身邊,然後哆嗦著從兜裡掏出了包利群,抽出了一根。
“給我一根。”寧孑開口道。
老寧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又抖出一根,給身邊的兒子遞了過去,然後拿出打火機……
“呼……”青煙嫋嫋,煙頭在微風中忽明忽暗……
“咋死的?”回過神來的老寧,問了句。
“說是凶殺案,可能跟她現在的丈夫起了些爭執,然後凶手自殺了。”
“這……算了,死就死了吧,也算斷了念想。”老寧擠出了句。
“留下一個女兒,你的孩子,今年13歲。據說她深城那個男人沒有生育能力。”寧孑看著深城的夜色,吐了口煙,緩緩的說道。
“咳咳咳……”正在抽煙的老寧一陣猛烈的咳嗽,半晌,終於平靜了下來,沉默的看向寧孑。
“你說話啊?”
“說什麼?”
“有可能嗎?”
老寧陷入沉思,隨後說道:“13歲的話,有可能。”
寧孑扭頭看了眼老寧。
“呼……你媽第一次去深城前那晚,你吵著要跟她一起睡……到了十點多,我等你先睡著了,把你抱到了小房間裡你的床上,然後跟你媽恩愛了一晚上……嗯,那時還年輕,我記得有四次……”
老寧明顯陷入了回憶,如夢囈的說道。
寧孑有點想笑,但眼睛發澀,笑不出來。
“那年你剛剛六歲,她立夏前去的深城,回來鬨離婚的時候已經快年底了,大概也就是半年的樣子。再回深城過四個月生下丫頭的話,今年的確應該是13歲了。”
寧孑想了想,說道:“現在要確認很簡單,有親子鑒定的。”
“你這話說的,不管以前怎麼樣,她總是你親妹妹。”
“不能讓你吃虧,隻是我妹妹,跟除了是我妹妹,還是你女兒,不一樣。”
老寧沉默。
“如果是的話,提前恭喜你兒女雙全了。不過也的確該放下了……要不,你再找一個?”寧孑突然打破了沉默。
“你這孩子……說什麼呢?”
“我記得讀小學五年級之後,有好幾回你讓曉姐來家陪著我,自己大晚上出去,說是有事要辦……現在回想起來,你大晚上吃過飯了能有什麼事要辦?所以當時到底去乾嘛了?”
身邊老頭的臉瞬間漲得通紅,隨後惱羞成怒。
“大人的事,你個小毛孩子懂個屁啊!”
“哦,還是再找一個吧,免得傷身。”
“滾……”
“嗯,我正好決定滾去深城一趟……她接回來……對了,拔兩根頭發給我。”
“乾嘛?”
“剛說了做鑒定。”
拗不過寧孑的老寧,抓了抓腦袋,手上不止兩根。
寧孑從兜裡掏出一個小袋子,小心的將頭發裝到了袋子裡。
“你什麼時候出發?”
“等會我找個朋友幫我安排,他安排好了就出發。”
“要不要跟你堂姐說聲?”
寧孑猶豫了下,隨後搖了搖頭道:“等我回來再說吧。”
“要不我也去吧。”老寧想了想,問了句。
“你彆去了。沒意義,我答應幫你去看一眼。”
“呼……那好吧,走吧。”
“嗯,走吧。”
兩個男人站起身,依偎著朝小區走去,影子在路燈下拉得老長……
……
目送著寧爸拖著沉重的步子走進小區,寧孑轉過身時,從裡掏出了手機,在通訊錄裡找到了戈東樹的名字,撥了過去。他在深城隻認識這一個人。
好在巧的是,這個人恰好很有能力。
電話幾乎飛速被接通,隨後戈東樹爽朗的聲音隨之而來:“寧孑啊,驚喜啊,你竟然想到給我打電話了?”
“戈先生,我想請你幫個忙。”
“什麼請不請的,這話多見外,有什麼事你儘管說。”
“我有個妹妹,正在深城越河路派出所,她剛剛目睹了一個凶殺現場,現在情緒不太穩定,想請你幫我去接一下她,順便把她安頓好。我等下把那位警官的電話發給你。”
“啊?沒問題,我正好在深城,馬上叫兩個女同事跟她們一起親自去處理這件事。還有嗎?”
“我需要儘快去一趟深城,隨時都能出發,最好今晚就能過去。”
“沒問題,公司京城附近正好留了一架專機。我現在就安排人去緊急申請航線,確定好起飛時間後我會讓公司駐京辦的人到體大去接你,對了,你還是住在原來的地方吧?”
“嗯。等他們到了,我給你打電話。”
“然後我想能做一個親子鑒定,最好是我過去之後就能做,還能儘快拿到結果。”
“這個簡單,我認識一個朋友,做司法鑒定的,跟做這方麵的人都熟悉,我給他打電話,讓他安排好人晚上開機,這邊設備很先進的,三個小時左右結果就能出來了。”
“那麻煩了戈先生。”
“寧孑你這麼說就太客氣了。朋友不就是相互幫忙嗎?上次我還沒感謝你給我們節省了那麼多專利費呢。這樣電話裡我們就先不說了,你等我消息。”
“好!”
掛了電話,寧孑長出了口氣。
他當然知道這些服務不可能都是免費的。
但出了這種事有什麼辦法?
寧孑一直顯得很平靜,但他畢竟隻是個還不到二十歲的青年……
人生多艱。
……
寧孑是晚上九點半時接到派出所的電話,他給戈東樹打電話時是十點二十三分,飛機降落在深城國際機場時是淩晨2點18分。
寧孑明白,用時越短,人情越大。
但這個時候也顧不上那麼多了。
飛機用的是離航站樓挺遠的跑道,寧孑下了飛機,戈東樹已經在一輛車邊等著他了。
“節哀。”戈東樹站在寧孑麵前,肅穆的說了句。
“謝謝。”寧孑注意到這位戈總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領帶都特意換了素色的。
“先去哪?”戈東樹問了句。
“先去看看我妹妹吧。”
“好的,先上車吧。”
……
淩晨的街道空曠,沒什麼車,速度自然極快。
大概四十多分鐘後,車子便停在了一處酒店門口。
戈東樹帶著寧孑走進酒店,電梯裡輕聲的說著:“在派出所接到你妹妹後,她的情緒還有些激動,我請了一位集團裡的心理治療師一起過去的,她們應該還在房間陪著。”
電梯停在酒店17樓。
戈東樹帶著寧孑走到1723房門口,輕輕敲了敲門,房門很快被打開,一個看上便很麵善的中年女人站在房門前,看到戈東樹,又用好奇的目光看了寧孑一眼,隨後壓著聲音說道:“小丫頭剛剛睡著,你們輕點。”
說完,才將門全部打開。
戈東樹訂的一個套間,進門是客廳,女人將寧孑帶到了左手邊的房間,輕輕的推開門。
房間裡一個年輕的女孩兒正趟在床上,發出細密的呼吸聲,她的身邊還坐著一個溫婉的女人,正輕柔的撫著女孩的背部。
女人抬頭看了眼走進房間的寧孑跟戈東樹,這才拉了拉丁雨霖身上的被子,然後站了起來。
“謝謝。”寧孑道了聲謝。
女人微微點了點頭,讓出了半邊身子。
寧孑上前一步,站在了床頭,凝視著床上的女孩,從眉眼間看到了些腦海深處熟悉的記憶。隻是即便在睡夢中,眉頭依然微微皺著,惹人生憐。
站在那裡看了大概五分鐘,寧孑突然俯下身將手撫了女孩頭上。
女人意外的看了寧孑一眼,剛想提醒寧孑現在女孩睡得還很淺,最好不要直接接觸,免得又把女孩吵醒,卻被戈東樹用眼神製止。
輕撫了幾下丁雨霖的發絲後,寧孑手上已經有了脫落的頭發,小心的將頭發放入準備好的袋子中。然後重新站直了身子,又深深看了眼躺在那裡沉睡的女孩,轉過身,走出了臥室。
“麻煩兩位了。”走出房間,寧孑衝著兩個女人微微鞠了個躬。
“寧先生,客氣了,我們也是聽命行事,你要感謝還是謝我們戈總吧。”年長女人溫婉的答了句。
寧孑微微點了點頭,然後轉身走出了房間。
“接下來呢?”當房門輕輕關上,跟在寧孑身後的戈東樹問了句。
“先去做鑒定吧。”寧孑做了決定。
“好!”戈東樹乾脆的應道。
下樓,上車,十分鐘後來到一家鑒定機構,工作人員已經在等著了。
寧孑將寧爸跟丁雨霖的頭發交給了工作人員,得到樣本沒問題的肯定答複之後便乾脆的再次離開。
“先去休息還是?”
“我想先去看看那個人,嗯,就是那個受害者,羅玉芳。”
“行,等我問問。”
說著戈東樹也不顧已經是深夜,直接拿出電話撥了出去,幾分鐘後,便向司機吩咐道:“去越湖第二醫院。”
吩咐完,才向寧孑解釋道:“因為案情過程比較清楚,越湖這邊的刑偵隊又沒有專門的刑事技術實驗室,所以經過勘驗之後,將遺體寄存在了附近醫院的太平間裡。”
“嗯,今晚麻煩了,戈總。”寧孑感激的說了句。
“沒事,應該的。”戈東樹也沒有說太多,隻是拍了拍寧孑的肩膀。
當小車停在醫院門口,又是戈東樹一位醫生朋友已經在門口等著了。不過寧孑能看出戈東樹這位醫生朋友其實跟戈東樹也不是很熟悉,屬於不知道拐了幾道彎的朋友。
但有了解的人帶著,一切都很順利。
很快寧孑就被帶到了醫院負二樓的太平間內。
這次寧孑拒絕了所有人陪同,獨自站在了已經蓋上白布的病床前。駐足良久後,這才上前一步,拉開了白布。逝去者麵容並不祥和,但能跟腦海中遙遠的記憶對應上……
有那麼一瞬間寧孑突然覺得思維跳躍到了另一個層麵。
讓他對這個世界的看法突然變得不一樣了。
他突然便理解了三月關於碳基生物生命太過短暫的那些吐槽。
的確太短暫了,短暫到愛恨都沒了太多意義……
……
“dna鑒定的結果已經出來了,提供的兩份樣品生物學親緣關係成立的可能性為99.99999。”
酒店房間裡,戈東樹拿出手機看了眼,跟寧孑說了句,隨後將完整的鑒定報告照片通過微信發給了寧孑。
寧孑點了點頭,看到丁雨霖的第一眼,他其實已經相信這的確是他爹的親女兒,因為寧家人的耳朵都挺有特點,耳垂會很大。
“你也熬了一夜了,要不要休息下?”戈東樹問了句。
“不用了,我也不是很困,打算等她醒了,第一時間跟她談談。到是你不用休息嗎?”
“我還好,工作多的時候熬夜是經常的事。”戈東樹答了句。
寧孑想了想,道:“不困的話,聊聊湍流算法吧?”
戈東樹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道:“這個到不急的,不如你先……”
“聊一下吧,據我所知已經有公司在申請算法的專利了,目前應該已經有四家公司在歐美市場提交了相同的申請,都是昨天剛剛提交的資料。”
“嗯?這消息準確嗎?”戈東樹愣了愣,他想不明白,有為集團有人專門盯著這個事情,但到現在還沒得到消息,可寧孑卻已經知道了,尤其是在資料提交環節就知道了,他其實不明白是怎麼做到的。
除非……寧孑能看到這些國家專利局的後台?
似乎也不是沒有可能。
“消息肯定準確。”寧孑很確定的答道。
見識過三月的神奇,都會對三月有著絕對的信心,就好像信仰發聲。
“有什麼建議嗎?”戈東樹認真的問道。
“如果你信我的話,暫時新產品隻做華夏市場,把新產品的海外市場讓出來給他們。他們不敢來華夏申請專利的,如果敢的話,會很難堪。”寧孑說道。
“全部?”
“全部!”
戈東樹愣住了。
“然後呢?”
“本來利益最大化需要兩年,但我覺得一年差不多了。一年後的國際數學家大會大概會邀請我,到時候我會展示一些數學理論層麵的東西。”
“可是……”
“你們使用激活後的代碼,功能更加麵,防禦麵更廣。我相信你們暫時也隻是跟免費版在實驗室環境下進行對比測試,但實際上在複雜的環境下兩者是有區彆的,而且區彆很大。即便已經開始布局,現在網絡使用了湍流算法的設備還不夠多,看不出來,但當普及到一定程度之後,他們所謂的專利會出問題,大問題!新設備越多,問題越大。”
戈東樹看著麵色沉靜的寧孑,背上滲出了一層冷汗。
他當然能聽懂寧孑那些話代表的意思。
如果是真的,戈東樹簡直不敢想象那個時候世界網絡會發生什麼。
“華夏的市場足夠大,甚至一年的時間都不夠完全的布局。嵌入了激活後湍流芯片的設備在網絡安全防禦方麵的能力會很強大。構築一道完美的屏障,對於一年後的國外市場來說是最完美的廣告。這一年失去的市場會加倍的給予回饋。你們可以提前做好準備。我相信那個時候有為集團的設備會供不應求,哪怕售價翻倍。”
寧孑很冷靜的分析著。
三月已經做過簡單的模型來預估那時的場景。
按照模型的結果將會是全球百分之八十的網絡設備提供商大概率都將忙於如何去跟客戶解釋、和解、商討各種賠償方案,整個世界網絡設備的市場都會是一片混亂。
用三月的話說便是,目前這個世界的社會現狀便是,各種先進科技普及率越高,整個社會構架的容錯能力便越低,出現問題的概率會越大,出現問題後修複所需要消耗的成本也越高。
這是個惡性循環,但暫時無法避免。
畢竟文明樹已經點成這樣了,大概也隻有生產力跳躍發展,或者世界重啟才能徹底解決問題。
又或者這個世界多一個小可愛,任勞任怨的二十四小時幫助人類管理發達的互聯跟物聯網絡。以保證不會出現不可控的黑天鵝事件。
為了報答今天戈東樹做的一切,寧孑把三月的推演告知了戈東樹。但他不會去乾涉有為集團最終的選擇。站在他的角度能提供這個建議,已經難能可貴了。
很多人喜歡說小孩子的世界才做選擇,大人的世界當然是全都要。
但實際情況往往卻是,小孩子還能做選擇,大人往往根本沒得選。
看啊,那就是美麗的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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