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孫晟和韓熙載已拿著皇帝的聖旨,在殿直軍將士的護衛之下來到諸司衙門,隨後關閉府門緊急召集六部大小官員,言明鎮南軍意圖謀逆一事,且皇帝正處於盛怒之下,遂下旨革除宋氏父子與李征古一切職務,左相徐鉉、樞密使魏岑停職待查,其餘關聯黨羽罪臣將一一核查。
這個如同平地驚雷一般的消息瞬間驚呆了所有官員,一夜之間,以徐鉉為首的鄭王一黨朝臣從雲端摔落地獄,往昔的榮耀一掃而空,竟然成為大唐的罪人。
大理寺、刑部、禦史台乾吏皆被征調,在新任右相孫晟有條不紊的指揮下開始在金陵城內展開大清洗,未至兩個時辰,所逮捕官吏竟達八十九人,一時人心惶惶。
在祖重恩下令金陵戒嚴,並火速關閉金陵各處城門後,那封來自樞密副使兼兵部尚書李征古的奏疏亦莫名其妙地傳遍了金陵城各處角落,口口相傳中使得百姓無人不知,而在他們的唇槍舌劍中,那個謀逆的主犯,卻絕不是如今在和州城外飲酒吃肉的李征古,而是在王府中惶惶不可終日的鄭王李從嘉。
在百姓們的口中,更流傳著這樣一句包藏禍心的話:“......鄭王為人寬厚仁義,將來必是個明君,若說我徐鉉這一生隻會對一人效忠的話,這個人便是鄭王,老夫此生必定不遺餘力,助鄭王成就大業。”
這倒確實是昔日徐鉉在鄭王府酒席上,對李征古與魏岑等人親口說過的一句話,這句話可謂大逆不道,而且裡邊包涵的含義頗深,但若不是有人故意傳出,又怎會鬨得滿城風雨人儘皆知?
當這句話被孫晟原封不動地謄寫在一封密奏上,呈遞給皇帝李璟之後,李璟立刻便推導起此次叛亂的真正誘因,甚至聯係到之前自己這位六兒子自入朝以來的種種跡象。
原本李璟一心希望,縱使叛亂已成事實,哪怕他的兒子參與其中,可也萬萬彆是那個主導之人,他寧願李從嘉隻是一時糊塗被人蠱惑,但越是這麼想,便越是疑竇重重。越是懷疑李從嘉有問題便越覺得他一定有問題......
思來想去,李璟沒有心軟,當即下令將徐鉉交於刑部大理寺禦史台三司會審,並準嚴刑伺候,查實徐鉉與叛亂的關聯。可憐徐鉉鬱悶了大半輩子,這半年剛剛看到了冒頭的希望,被這一悶棍又稀裡糊塗打入深淵之中,而且就他那虛浮的身子骨,上炕都費勁,何況上刑?
眾所周知,徐鉉是鄭王一黨的代表人物,一些先前在諸司衙門鳴不平的人再也不敢說話了。因為很容易便有謀逆之嫌,在這個要命的時候誰敢惹火上身?
金陵城中突然圍繞著鄭王一黨夥同鎮南軍謀逆鬨得沸沸揚揚,徐鉉固然滿腹的冤枉數不出,要知道他當初聽從了魏岑的建議,在朝堂之上附和北伐一事,都隻是為了想把李征古調出京城啊!誰曾想竟然招致如此可怕的滅頂之災?
誰能知道李征古和魏岑反過來把自認為老謀深算的徐鉉擺了一道,他徐鉉縱使希望鄭王繼承大統,但也會通過朝堂相爭而出,他哪裡想過造反啊?
在徐鉉心裡,真正的罪魁禍首,該是九華山中那位才是,他才是最該被碎屍萬段的人,而徐鉉更是暗歎鄭王終究無帝王命格,這回怕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命能不能保住還是個疑問。
而有一個人比徐鉉更加委屈,那便是鄭王李從嘉了。當聽聞密奏一事,且徐鉉被皇帝下旨嚴刑審訊時,李從嘉並不敢前去為徐鉉求情,因為孫晟密奏的徐鉉的言論裡涉及的當事人正是自己。
在這個黨羽悉數倒台崩塌,城中虎狼群現的時候,李從嘉哪敢多說一句話,他心裡比任何人都冤枉,想來近日裡不過是在王府裡多納了幾位美人,豈不料莫名其妙背上了謀逆的罪名,此時殿直軍的刀刃正霍霍待舉,父皇的目光也正灼灼盯著自己,自己說不定隨時都會人頭落地。
李從嘉心中的委屈可想而知,忽而莫名想到了在朗州被李源囚禁的時候,自己恐怕很快便要重演曆史了。聽聞徐鉉等人被一一收監,自己如今身邊臂膀挨個折斷,徹骨之痛亦難以形容。
此時讓李從嘉恨得咬牙切齒的人,首當其衝的便是李征古了,李征古這廝利用了自己的信任上位也就罷了,而他行謀反之實卻如此狠毒,竟將謀逆之名生生扣到了自己的頭上,而自己猝不及防便陷入了孤立無援的境地,等於說自己半點好處沒撈著,還扣了個天大的屎盆子?
李從嘉恨不得將李征古大卸八塊,方解心中之恨。
當然,李從嘉恨的人當中,自然還有“老賊”孫晟以及背後的燕王。
很明顯,那孫晟偏偏這時候跳出來寫了這封密奏,那一定是自己那位好大哥安排好的。孫晟老奸巨猾,知道在什麼時候用什麼手段讓事情變得萬劫不複。這一切都是他精心設計精心安排的結果,自己這一次可是有苦說不清,淚往肚裡流了。
格調陰鬱的鄭王府中,李從嘉一整天坐在床上手足無措。每有風吹草動,他便緊張的睜著眼睛四下環顧,生恐是父皇下旨派人來拿他。他苦苦地煎熬著時辰,偶然聽見庭院當中有些許聲響,過後卻發現隻是風雪呼嘯,李從嘉既鬆了口氣又感到無限的失落。
他心裡明白,這回事關謀逆,徐鉉縱使沒有因為那封密奏而被殺,但以後也必定在朝中倒台,終其一生絕難起複,而如今金陵城中自己的黨羽全部被一網打儘,手中所有的籌碼瞬間輸得精光,自己再沒有任何強力支撐自己的倚仗了。
從現在起,所有的敵對勢力將會肆無忌憚地對付自己,而自己毫無還手之力,似乎隻能坐以待斃了。
當天晚上,李從嘉終於有了些許的心思,和自己身旁僥幸逃脫,唯一剩下的張洎商討下一步該如何辦。在此之前,李從嘉因為擔心害怕而沒有心情同張洎商討對策,張洎也隻能耐心地等待。
書房中,一盞孤燈之下,李從嘉坐在案後,蒼白憔悴的麵容在燭火下忽隱忽現,像是個沒有靈魂的軀殼一般。張洎看著李從嘉的樣子心中暗歎,這樣的人將來如何能掌控大唐江山?他根本就不是個皇帝的料啊。
優柔寡斷,懦弱多疑,遇事無謀,好色忘義。可惜的是,自己已然一條路走到黑,隻能竭力地輔佐他,沒有其他人可以輔佐了。
但這樣也好,在這個令人絕望的時候,鄭王已無人可用,若這回能夠僥幸渡過劫難,自己以後能取代昔日徐鉉的位置,輕易地全盤掌控這位懦弱之主,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正當張洎想入非非之時,李從嘉低垂著目光嗓音嘶啞地道:“張洎,現在的情形你說該怎麼辦?危急存亡之際,本王該如何應付如今的困局?徐鉉被抓走了,中書門下與樞密院全部易主,如今李征古那賊又在外領著鎮南軍行謀逆事,獨留本王蒙受天大冤屈,在府中待死耳!本王該怎麼辦,該怎麼辦啊!”
張洎站在李從嘉的麵前,目光中暗暗帶著一絲鄙薄的嘲諷,但話語卻很誠懇:“殿下,現在不要去想其他人的事情了。您想想,現在這個時候,誰還肯公開表示對殿下您的忠誠?如今唯有臣在您身旁了,不過您放心,有臣在,眼前之局也不是不難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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