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51，請保持高度三千......”還未等徐蒼他們向管製報告自己的情況，雷達上飛機那極度不穩定的高度顯示就足以讓管製員們心肝顫動。
此刻，9951n航班飛機的高度已經低於起始高度修正海壓三千米。其實，在此之前，雷達上已經偵測到9951n航班飛機掛出了緊急代碼，這就說明機組遇到了一些難以處置的故障。通常情況下，這個時候，即便飛機偏離了高度，管製員也是不會特彆提醒的。因為有經驗的管製員知道這個時候機組可能在忙於處置特殊狀況，無暇顧及高度保持，更彆說與管製員的通話了。
這個時候，管製員主動跟機組聯係，說不得容易打亂機組的節奏。所以，隻要不是特彆危險的狀況，管製員一般是主動等機組聯係的。
在標準操作程序中，任何情況下飛機狀態才是最重要的。飛行機組又不是廢物，一旦他們保持對飛機的穩定控製，那必定會聯係管製員的。
然而，現在飛機的位置比較尷尬。由於飛去洱海的離場方向稍微有些特殊，因而在起飛後飛機需要連續左轉飛臨本場上空，然後再出航。
再是因為劍川機場極為尷尬的選址，臨近機場區域就有明顯可以造成地形威脅的山地地區，而且正好就集中在9951n的離場軌跡上。如果是其他離場程序，管製員看飛機出了故障，掉點兒高度也算了，可現在9951n的位置掉高度，要是機組忙於處置故障，有可能忽視地形威脅的，所以必須提醒一下。
結果，在管製員聯係機組的一刻之後，很快就有了回應，是譚鶴齡的聲音：“9951，飛行操縱故障，現在難以保持高度，申請飛航向170。”
這個申請不是莫尚雲指示的，而是譚鶴齡自己申請的。雖說譚鶴齡這個人心理素質不行，可好歹以前是機長，稍微緩了一下就反應過來了。
機場附近的地形威脅全部集中在北側區域，那就主動遠離這片區域。機場方圓二十五公裡以內，北側區域的最低安全高度是七千二百英尺，而其餘區域隻有三千一百英尺，垂直高度上的裕度要大上很多了。
現在他們在俯仰操縱上存在問題，反應到實際表現上即是對高度的把控存在難以預料的偏差。如此一來，不管怎麼說，先將自己飛到相對平原的地區，給自己騰出更大的操控空間。
彆的不說，聽到機組有回複了，管製那邊也就放下了半顆心，稍微掃視了下雷達屏幕，確認170航向上沒有什麼影響，便是同意了譚鶴齡的申請：“9951，可以飛航向170。可以的話，報告一下故障情況。”
然而，這句話下來有如石沉大海，再也沒有半點兒回複了。
管製席前，管製員略有些迷茫地望著身邊的劉主任：“主任，怎麼辦？”
劉主任心裡也是煩得厲害，不過此刻倒是跟747s2開關事件那時不太一樣。現在他的任命已經下來了，隻要這次指揮沒出什麼特彆嚴重的問題，他也不會有什麼大影響的。
不過，不管怎麼說，作為一個管製指揮，任內履曆上有個空難記錄想來都不是什麼好看的東西。
“不用管，後續儘量不要呼叫了。”說著，劉主任問道：“未來半個小時內進場的飛機有多少？”
管製員馬上轉到另外一個電腦，在鍵盤上啪啪打了一會兒，很快就調出來相關信息：“半個小時內預計會有五架飛機進入進近區域。”
“通知區域管製室，發布本場受控狀態，要求本場半個小時以內不允許有新的飛機進入進近區域，由區域管製室自行調配。”
“如果有特殊情況啊呢？”管製員詢問道：“比如備降呢？”
劉主任當即說道：“通知所有航司，本場不接受正常備降，緊急情況除外。”
所謂的正常備降便是那種有備用空間的備降。比如飛黔西機場，但是黔西機場本場雷雨覆蓋，那符合備降標準的機場就比較多了，劍川機場可以，川蜀機場也可以。
這種情況下，隻要還有選擇，那劍川機場便是不接受作為第一備降場。
可如果是那種緊急情況，隻能備降劍川，比如燃油告急，去彆的機場就有緊急油量的風險了，那就劍川機場也隻能接收，因為那種情況下大概率機組也要宣布緊急狀態了。大家都是緊急情況，也不能隻顧著一方了。
隻不過，這種兩個緊急情況遇在一起的可能性還是非常低的。
管製員點點頭，當下便是打算聯係區域管製室發布航路調配的命令，隻是這剛打算有所動作，眼角的餘光陡然瞟見雷達屏幕上的9951n航班飛機的高度止住了下降的趨勢，在保持一小段時間後，逐漸上升起來了。
管製員眼睛大亮，興奮起來：“高度開始恢複了，飛機控製住了？”
“嗯？是嗎？”劉主任受到鼓舞，湊近雷達屏幕前一看高度數據，果然開始緩慢上升了，頓時也是激動起來：“好好好，看起來問題不大。”
此前由於經曆過747s2開關的事件，彆的不說，至少在心理素質鍛煉上，劉主任那基本就是屬於“見過世麵”的層次了。連“真”盲降都見過了，其他的小故障小問題還不是手到擒來？
“通知地麵和機坪暫時讓地麵飛機等待。”劉主任想著隻要飛機控製住了，那大概率是要返場落地的。如今本場空域還是比較空的，轉一圈落地要不了多長時間。
一想到徐蒼還在飛機上，雖然心底裡覺著這小子當真是黴運衝天，可手上技術還是可以信賴的，隻要不是特彆嚴重的問題，應該不會有問題。
劉主任這邊開始為返場飛機騰出位置，可這命令剛下來，還沒有傳達出去，便是聽見管製員輕咦一聲，他立時被吸引去目光：“怎麼了？”
此情此景，劉主任雖說心情稍安，可腦子裡的一根弦還是繃著的，稍是聽見手下的管製員有些異常的響動便是有所反應。
“飛機又是突破三千了。”管製員指著雷達屏幕：“飛機又出問題了？”
“什麼？”剛剛高興還沒有持續半分鐘的劉主任再是一看雷達屏幕，果不其然，正如手下管製員所說，9951n的航班的飛行高度已經超過三千米，九千八百英尺。
劉主任人愣了一下，而且他眼睜睜地看著這個高度還在持續性地增加，似乎速率還在不斷提高。
“不是，他們想要乾什麼？”剛才飛機異常下降會產生地形威脅，現在飛機突破預定高度了，那倒是不虞再有地形方麵的問題，可是如果再怎麼無限製往上爬，那就要突破進近管製區的上限了。
要知道，劍川本場本來就是一個航路點，在往上升，那就會衍生出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那就是觸及到航線的底層高度。
管製員瞧得9951n航班的爬升速度越來越快，額頭上都在滲出汗水了。
“主任！”
劉主任一拍腦門，指著自己的助手：“緊急通知劍川區域管製室，關閉途徑劍川jac的134，x12，334航路，同時通報本場有一架不受控的飛機在急速上升，現在已經突破標準氣壓一千兩百米。”
jac是劍川本場vor台的三字代碼，同時也是一個航路點，有三條相當繁忙的航路要在這個航路點交彙。因而，一旦9951n航班飛機上升到航線的底層高度，時間一長，那造成的影響將是空前的。
現在劉主任唯一期盼的就是徐蒼趕緊將飛機控製住，然後儘快解除航路封閉的指令。
“徐蒼，到底發生了什麼啊！”
此刻在駕駛艙中，莫尚雲和譚鶴齡都在奮力將駕駛盤往前推，然而駕駛盤就跟生了根似的紋絲不動。
由於此前莫尚雲為了將飛機的高度帶回到原定高度，從而出現了比較明顯的帶杆動作，繼而將駕駛盤的俯仰卡阻定格在了一個機頭上仰的狀態。
便是在如此巨大的俯仰狀態下，加之磅礴的發動機推力，飛機根本無法控製地在往上衝刺著。徐蒼在後麵看著升降表，此時飛機的上升率始終維持在兩千英尺每分鐘，而且還有繼續增加的趨勢。
幾乎是在眨眼之間，飛機的高度已然突破一千兩百米，甚至於徐蒼都不曉得這個上衝的高度的頂點在哪裡。
譚鶴齡這邊一邊在用力頂杆，一邊在將駕駛盤上的主電動配平電門往前撥，以求使用俯仰配平來控製住飛機的抬頭卡阻狀況。
可是，譚鶴齡往前撥動了數次，配平輪完全沒有反應。譚鶴齡本來就因為不斷頂杆而無效感覺到火氣上湧，這下連主電動的俯仰配平也用不了了，頓時火冒三丈，大罵起來：“什麼狗屁飛機，電動配平也用不了？”
譚鶴齡這一嗓子下來，立刻驚動了徐蒼和莫尚雲。由於此前徐蒼跟莫尚雲對1566這架飛機就有些忌憚，導致兩人的應激反應有些嚴重了，思維有些混亂，竟然忘了用俯仰配平來控製飛機的手段。
“教員，用手動配平嗎？”譚鶴齡著實是推不動了，腦子就在想著如何使用俯仰配平。
即便是主電動配平失效了，可還是可以人工配平的。在左右座各有一個配平輪，輪內有一個彈簧連接的把手，將之摳出來後就能手動操控配平輪了。
人工配平的優先級非常高，即便是電動配平不能用，人工配平大概率還是可以使用的。不過，人工配平的效率極低，主電動配平一秒所產生的配平行程，可能換算到人工配平上需要打上十幾圈，還是個體力活，得是要累死人的。
而且，在極端情況下，隨著飛機速度的增加，水平安定麵上的氣動載荷也會增加參照737ax），很有可能人力是無法轉動配平輪的。
就在譚鶴齡分出左手將配平輪把手給摳出來的時候，徐蒼從後麵來了一句：“彆轉了，轉不動的。”
“那也得試試啊，電動配平沒用，不得人工轉啊。”譚鶴齡說道。
徐蒼無語了：“駕駛盤卡在往後拉杆的位置，主電動配平怎麼往前打？你現在試試。”
譚鶴齡也是機長，剛才是急切之下沒有想起來，被徐蒼這麼一提醒便是反應過來了。在737的配平係統裡，電動配平是不能跟駕駛盤的操縱呈現反向作用的。
就比如駕駛盤往後帶，那麼主電動配平係統就會抑製往前打配平的輸入信號，因為二者所產生的操縱效果是相反的。
不過，這不會影響到人工配平，即不管駕駛盤是往前還是往後，如果是人工配平，想怎麼打就這麼打，這就是人工配平的優先級。
然而，此刻飛機的駕駛盤卡阻在了往後帶的位置上，譚鶴齡想要利用電動配平往前打自然是不行的，所以需要將配平電門切換到超控位，這樣主電動配平係統就不會抑製相反行程的配平輸入信號了。
譚鶴齡在使用主電動配平前，偏過頭往中央控製台角落處看了眼，發現配平電門的蓋子已經打開，同時電門撥動到了超控位，顯然這是徐蒼剛才弄的。
“這個......”譚鶴齡老臉一紅，自己一個機長竟然忘記了這麼簡單的事情著實是丟人了些。不過，好在譚鶴齡臉皮夠厚，隻是當無事發生，回過頭一句話不說，默默開始往前打配平。
果然，在將電門放到超控位後，主電動配平便是開始生效了。
譚鶴齡也是不客氣，幾乎就是按著主電動配平電門往前撥，配平輪飛快地往前轉，一刻都不停歇。
配平主要是飛行員用來消除杆力的，所以它所產生的行程並不如人工操縱那麼誇張。但是，如果將其打到底，效果還是比較明顯的。
起初，飛機的上升率還是要超過兩千英尺每分鐘的，但是在配平作用下，逐漸減小到一千英尺每分鐘左右，算是一個相對平穩的上升率了。
“要是用人工配平再往前打一打嗎？”在將電動配平往前打到頭之後，譚鶴齡還是不罷休，想要利用人工配平再往前打。人工配平的行程範圍是要比電動配平要大的。
結果徐蒼擺擺手：“彆打了，現在速度太大，你打不動的，還是留著力氣吧。”
譚鶴齡倒是聽徐蒼的話，又是推杆數次嘗試無果後，衝著莫尚雲教員問了一句：“教員，高度突破太多了，要減小些油門嗎？”
“不行！”結果，莫尚雲還沒有回答，坐在後麵的徐蒼直接否決了這個提議：“俯仰姿態太大了，油門不能減，減了速度保持不住了。”
說完，徐蒼深吸了一口氣，他強行要自己冷靜下來。在等待大約五秒後，徐蒼從手邊的小格子裡摸索出來一個無線電話筒，插入手持話筒的孔洞之中，接著調節到甚高頻一部的發射機，對著話筒以一個儘量平靜的語氣說道：“9951n，現在飛機俯仰卡阻，飛機高度無法控製，請求立即疏散上空航線航空器。”
“徐蒼，飛機現在怎麼樣，能處理嗎？”在無線電另一頭，劉主任很快就分辨出來了徐蒼的聲音，立刻搶過了話筒詢問起來。
“沒事的，我們能處理的。”
說完，徐蒼的原本躁動的心臟逐漸平緩下來，這並非徐蒼在逞強，而是比起之前遇到的情況，單單的俯仰卡阻還是在可以接受的範圍裡。
畢竟在飛行員的複訓中時不時還是會練習操縱卡阻的，可是不會有人訓練水上迫降，不會有人訓練全“盲”降。
“好！”劉主任隻是說了一個字：“我已經聯係區域管製室調開你飛機上空的航空器了。”
“謝謝！”徐蒼說完，將無線電話筒放在一邊的小格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