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全日空總部頂層大會議室裡,一張足足可以容納超過四十人的巨型會議桌占據了室內中央,在會議桌最上首的位子是空著的,這是全日本空輸株式會社會長的專位,公司內部誰也不能坐那個位子。
不過,這位全日空的名義上的一把手已經鮮少在公司事務場合露麵,大小事務基本都交給了社長觀月淩。
觀月淩的座位在會長專座的左手邊。雖然日本受到西方文化熏陶很重,但是在許多場合,尤其是禮儀方麵還是受到來自某東方大國的影響。西方是以右為尊,但是日本卻是以左為尊,身為全日空的實際掌控者,觀月淩的座位自然便在會長位子的左手邊。
在場的各位董事們七成以上都是年紀超過五十的,然而在年紀輕輕的觀月淩麵前,皆是神思內斂,不敢有絲毫放肆。
“這次例行董事會隻講一件事,那就是在國際航線上的開拓。近些年,在國內市場上,我們已經與日航沒有什麼差距了,但是在國際航線上的差距卻越來越大。國內市場做得再好,受限於先天的條件,上限是可以預見的,爭奪國際市場才是我們未來該要關注的重點。”觀月淩沉聲道。
然而,觀月淩這話一出來,感覺會場內部的聲音又是小了幾分。在觀月淩冷漠的目光注視下,其中一個年紀最大,資曆最老的董事才敢是小心翼翼地說道:“社長,近半年來,我們已經是傾儘全力了,但是日航在國際航線上的確是優勢巨大。他們吃了將近二十年的政策紅利,我們就算有心追趕,怕也不是幾年內可以趕超的。”
這話要是擱在彆的董事身上說,觀月淩可是不會慣著。不過,這個董事資曆很老,之前也曾經提攜過她,也不好當眾讓他難堪,便是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有困難就不做,那是還想讓日航再得二十年的紅利期?”
“社長,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那董事無奈道:“二十年足夠形成習慣了,不管是國內的jcab在審批國際航線時,還是國外航司在找尋日本的合作航司時,都會本能地優先選擇日航,這就是習慣的力量。而且,日航近些年在國際航線上的表現還不錯,看起來未來這種習慣還會延續下去。”
習慣的確是極為可怕的,它似乎是不可見的,但是卻直指人心最深處的惰性,潛移默化地影響人的決策。
“那照你的意思,日航在國際航線市場上就是鐵板一塊了?”
董事歎息道:“社長,你不是尋了兩個突破口嗎?世界很大,但是國際航線其實就兩個主要的板塊。一個是已經成熟的歐美市場,一個是在快速崛起的東亞市場。歐美市場中,社長找到的突破口就是美國航空,而在東亞市場上,社長你似乎比較中意那春夏航空?”
觀月淩挑了挑眉:“哦?聽你的口氣,似乎對選擇春夏航空有意見?”
“如果可以的話,自然是與國大,天東與木華其中一家合作最好。”這個董事顯然是做過功課的:“國大航空是那邊第一大航空公司,對於與我們的合作不會太上心,自然不是一個好選擇。木華航空不久前完成波音777的驗證,而且似乎中斷了與韓亞航空在國際航線上的合作,看起來也是打算獨立撐起國際航線市場了,那怕也不是一個好選擇。相比而言,三大航中天東航空其實是最適合我們的,滬上離日本本島距離剛剛好,即便使用窄體機都能很好地完成往返......”
“可是天東航空要跟日航合作!”觀月淩咬牙說道。
不過,她也看得出來手下這幫人也不是全在吃乾飯,還是有些認知水平的。臉色也稍稍緩和了一些。沒錯,天東航空不管從自身訴求,還是從滬上的地理位置都是最為合適的合作對象。
隻是落花有情,流水無意,為之奈何?
“天東航空獨立出來後第一條國際航線就是跟日航合作的,這就是優勢,這就是習慣。”有人感歎道:“社長,你真覺得春夏航空能幫我們開辟滬上和羊城的航線?”
觀月淩沉吟片刻,最後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因為連她自己也沒有信心。
“還是說美國航空的事情吧。”觀月淩擺擺手:“跟美國航空的合作事宜談得怎麼樣了?”
全日空沒有能力獨立開辟日美航線,隻能那個選擇跟美國國內的一家航空公司合作,而他們的選擇就是美國航空。
坐在最末位的董事插話進來:“社長,美國那邊的人反饋過來的信息還是沒有進展。說實話,咱們直接去找美國航空合作會不會有些太冒進了,要不要選擇次一等的航空公司?”
彆看全日空在全亞洲是頂尖的航司,但是在美國航空麵前,那也隻是小不點。要知道,在美國這樣的成熟且龐大的民航市場裡,美國航空都是毫無疑問的巨無霸。
正是因為美國航空那可怕的體量,全日空的這些董事們下意識地就有些露怯了。
“選擇次一等的航司合作,那還不在走老路?現在美國航空還沒有跟日航合作,如果能將美國航空爭取過來,那在美國航線上,我們就有一舉超越日航的能力。而美國航線的利潤占了日航總體利潤的一半以上,斷了日航最大的利潤來源,我們才有機會。”觀月淩篤定道:“如果無法爭取到美國航空的合作,那其他的努力也不過是徒勞的。”
彆看觀月淩一介女流,但是那氣魄卻不是一般人可比的。要做就做第一,苟於人後從來不是觀月淩的風格。
然而,歐美市場的突破口美國航空的合作遲遲沒有進展,東亞市場的突破口春夏航空能力又是未知,綜合來看,全日空在國際航線上依舊是前途未卜。
“社長,我聽說你出讓了一部分美國航線的利潤給春夏航空?”又有一個董事問道。
觀月淩倒也是沒有否認:“是的,這個條款會是不久後與春夏航空的協議的一部分。怎麼了,有什麼問題不成?”
那董事笑道:“沒有,沒有。我隻是好奇這春夏航空的主事人到底是什麼想法,連我們自己都對美國航線沒有信心,他怎麼反倒是信心滿滿的?”
這個董事是聽過一點兒徐蒼的名聲的。在航空特情處置上堪稱神人,那想必腦子也不會差吧?既然如此,除非是對全日空的美國航線的未來有信心,不然徐蒼是不會簽這種毫無前途的協議的。
可問題是,他們全日空的自己人都對美國航線有信心,這就比較讓人費解了。
“聽說他們會有一部分人員過來培訓,那個叫徐蒼的年輕人也會過來,到了嗎?”
拋開商業上的合作,對於徐蒼這個有些傳奇色彩的年輕人,全日空的高層們表現出來了一定的興趣,倒是想要看看徐蒼到底是怎麼一個三頭六臂。
觀月淩看了下手表:“飛機快落地了吧,後續我可能要去機場一趟。”
“接他?”年紀最大的那個董事挑了挑眉:“淩,你是去接春夏航空的人,還是去接他?”
很明顯這個董事是以類似於長輩的口吻在詢問。
觀月淩笑道:“他可是比我小四歲,我不喜歡比我小的......”
隨著觀月淩聲音落下,會議室大門突然被推開,觀月淩的秘書行色匆匆地進來了。
觀月淩很是不悅,這種場合如此魯莽,而且還是她的秘書。可看到秘書焦急的表情,觀月淩收斂了嗔怒之意:“怎麼了?”
秘書遞給觀月淩一個手機:“社長,jcab局長電話。”
觀月淩沒有立刻接過來手機,而是低頭看了眼,發現秘書正用手捂在手機的麥克風,於是放心地問了一句:“發生什麼事了?”
秘書深吸一口氣:“我們的45號航班出事了。”
......
在東京區域管製室裡,望著已經突破到四萬五千英尺高度的全日空45號航班,主管額頭上暴動著幾根青筋:“誰能告訴我,一架737是怎麼飛到四萬五千英尺的高度的?”
主管的聲音不大,但是其中卻蘊含著難以遏製的怒意,就好像一顆定時炸彈,隨時都會爆炸,以致於偌大的區域管製室裡鴉雀無聲,沒有人敢接主管的話。
而實際上,即便有人敢接話,他也不知道原因是什麼。
因為稍微有航空器知識的人都知道波音737的飛機是絕對不可能飛到四萬五千英尺的,更彆說這架飛機在通過四萬五千英尺後,還在保持著不俗的上升率。
就在這詭異的氛圍中,負責全日空45航班的那個管製席的揚聲器中傳出來一陣沙沙的電流聲,其中似乎有人在說話。
由於管製席將外放的揚聲器音量開得特彆小,這麼做是怕影響到彆人工作,平時這音量是聽不見的。但是在此刻落針可聞的地步下,這音量反倒是清晰可聞了。
管製員下意識地轉向雷達屏幕,本能地喊道:“是全日空45航班?”
由於不能理解全日空45航班所遭遇的問題,所以東京空域中的南邊部分是被清空的,以致於這個管製員轄內除了全日空45航班,其餘是沒有負責的航班的。如果這時候能有飛機呼叫,那大概率就是全日空45航班。
“把音量調大。”主管立馬喝道。
管製員哪裡敢怠慢,立刻將揚聲器的音量提高,逐漸地聲音開始略微清楚了。ayday......45......遭遇劫機與釋壓......機組即將......失控......清空空......”
在寂靜的區域管製室裡就這麼回蕩著含糊不清的話語,這很明顯是機組發話,但是其中蘊含著極為強大的背景雜音,而且僅能分辨的幾個字節也是主管聽不懂的。
“他在說什麼?”主管吩咐道:“退回去,重複播放。”
管製席對於無線電通話是有定期錄音的,想要回放並不難。
管製員登時按照主管的意思,在旁邊的電腦上啪啪地操作了一番,然後一點播放鍵,很快聲音又出來了:“ayday......45......遭遇劫機與釋壓......機組即將......失控......清空空......”
這次主管是湊在揚聲器那邊仔細聽著的,可是一段停下來,他茫然地直起身子:“這是日語?”
沒錯,在可以分辨的詞彙中,主管感覺完全不是日語。但是,這段話的背景音太過嘈雜了,以致於主管也不好確定。
“好像是中文。”這時候,突然有一個人舉起手來:“他好像說的是中文。”
“中......”主管直接朝著那人招招手:“你過來。”
這是一個看起來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或許是是剛來區域管製室這邊幫忙,在主管麵前顯得有些畏縮,走到主管這邊先是九十度鞠躬:“我在大學時自學過中文,我可以確定這就是中文。”
主管拍了下管製員的肩膀:“再重放一遍!”
管製員連忙又是拉回了開頭,接著同樣的一段話又出來了。年輕人側耳傾聽,一邊聽著,一邊翻譯:“ayday!全日空45航班遭遇劫機與釋壓,機組即將失能,飛機失控,請求即可清空飛機方圓三十海裡空域。”
這話一翻譯出來,主管人都傻了,他呆呆地望著那年輕人:“你確定是這個意思?”
年輕人被主管那駭人的目光瞪得有些害怕,但還是重重地點點頭:“我確定是這個意思。而且,說的這人好像狀態不太好,他的語速很慢,不像是正常說話的語速,倒是有點兒像......”
“像什麼?”主管急道。
年輕人一咬牙:“像是極度缺氧時,意識不清的狀態。”
“劫機,缺氧,釋壓,失能,失控!”
主管腦子裡不斷地回蕩著這五個詞語。這其中任何一個出現了,那就算上一件大事了,但是現在這些狀況都集中在了同一架飛機上,如何不讓主管方寸大亂。
“不可能的!”主管還是不願意相信:“全日空45號航班上怎麼會有機組在這個時候說中文?你是不是聽錯了,你到底能不能確定?”
管製員這時小聲說了一句:“主管,可能要下決定了。”
“下什麼決定?”主管大吼道:“依著那段話的意思,清空飛機方圓三十海裡的空域,可飛機是移動的,如果要確保飛機在接下來任何時候方圓三十海裡都沒有任何航空器,那就要清空整個東京空域。而且,他還沒有提及高度,那就是全部高度,全部空域全部清空。你敢下這個決定?”
東京區域可是整個日本最繁忙的空域,這要是全部清空了,半個日本的民航都要受到影響,這麼大的責任,他敢擔著?
其實,不是主管不願意相信那個翻譯的年輕人,而是他不敢相信。
這個決定太難下了!
“而且,從雷達上來看,全日空45航班還在爬升。如果真是釋壓了,飛機為什麼還在爬升?”主管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釋壓的話,那就需要緊急下降,這難道不是常識嗎?哪裡還有往著更高處爬升的,這不是在尋死?
這個時候,一個不知道從哪裡來的聲音冒了出來:“會不會是劫機犯在操縱飛機?”
釋壓的時候還上升,那的確是違反常理的。可如果劫機犯基於一些不可告人的意圖而爬升,那似乎也說得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