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蒼？”陳向東露出一絲思索的神情：“他有國際民航組織的職務，能不能代表我們？”
吳越點了點頭：“可以的，這兩個職務並不衝突。他隻要有其中一方身份，那就可以代表caac。隻不過，徐蒼......現在的情況估計不太樂意，他的性格並不愛喜歡這種事情。”
陳向東嗯了一聲：“他是不喜歡的，怕是要我跟他去說。”
吳越知道陳向東其實也不喜歡讓徐蒼做這種事情：“有些事情是沒辦法的，保險一下，還是讓徐蒼過來吧。這次是你的機會，也是一次巨大的考驗，要是出了問題，對於你的晉升負麵影響還是很明顯的。”
說到後麵，吳越下意識地看了眼身後。
其實這是一個沒什麼特彆意義的動作，隻是一個本能的行為而已。
“老陳，下麵的人支持你的還沒有到壓倒性的比例，要是維持這樣的情況的話，李局的意見就很重要了。你也知道的，李局並不是很中意你，所以不要有什麼把柄。”吳越特意提醒道：“還有，邸清泉要退了。總飛行師雖然及不上司長，但是份量也很重要，不曉得他的想法是什麼，你需要提前跟他的繼任者溝通一下，爭取他的支持的。”
對於caac下一任掌舵者的選擇，要不就是司長一級形成共識，那基本就沒有懸念了。若是司長一級沒有形成共識，那上任局長的意見就很重要了。當然，也不排除直接空降，隻是這種情況會比較少。
陳向東呢，資曆足夠，技術也過硬，就是脾氣不太好。
司長那一級稍微年輕些的有的都是他的晚輩，可對於陳向東繼任caac局長的事情一直沒有共識，這跟前幾年陳向東為人處世有關係。現在陳向東脾氣好了不少，但是多年下來的固有印象一時半會兒也改不了，而caac的局長換屆已經迫在眉睫，應該是不可能從司長一級達成共識了。
這種預見下，李解局長的意見就非常重要了，甚至是決定性的。
李解卸任其實是高升了，這種情況下，上級會非常照顧他的想法。
可李解這種一路順風順水的人物並不喜歡年紀太大的，也從來不相信什麼厚積薄發，他從潛意識裡會認為陳向東卡在副局長之前這麼多年，其本身肯定是有一些隱藏問題的。
“我估計他自己都不知道該推薦誰成為下一任總飛行師。”陳向東道：“我聽說局裡安排他去了國大航空總部做飛行部總經理？”
吳越應了陳向東的說法：“是的。這點是征得邸清泉同意的，你也知道的，人就是一根弦，一直繃著，突然哪天完全鬆下來，身體是容易垮下去的。所以，局裡給他安排一個比較清閒的行政職務過渡一下，不會做很久，最多三年吧。”
“咱們局裡的總飛行師給他們國大航空當一個飛行部總經理，還真是大材小用了。”
吳越笑道：“按照以往的慣例，總局總飛行師平移到三大航，那基本是副總裁以上的。不過，邸清泉那家夥怕是真的有些累了，就想著清閒一些，直接讓我們給他安排個部門領導的職位，他這是在偷懶啊。”
“也行吧，他身體不好，在飛行部混混幾年，慢慢改一下生活工作節奏也行。”陳向東撓撓頭：“這次要是上不去，我這一口氣也就泄了，估摸著也要退了。”
吳越臉色一變：“你退什麼？你年紀雖說比邸清泉大，可身子骨比他好得多，這麼急乾什麼。”
“怎麼了，我還得在局裡乾一輩子不成？”陳向東發問。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退休了也沒事兒乾，現在又不讓你飛，能累著你了，退什麼退？還是說上不去的話，心裡有氣，不舒服？”
“沒啥意思了，還不如找我徒弟去。”
“你這.......”吳越著實有些無語了，現在的陳向東就跟小孩子似的，似乎在賭氣一樣：“你也彆管退不退了，還是想著怎麼讓徐蒼過來吧。”
“我也沒幫著他什麼，倒是一直在麻煩他的。”陳向東歎了一口氣，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吳越安慰道：“你有公職在身，肯定要避嫌的嘛，相信徐蒼是可以理解。不過，其實就算你不去找他，easa的總師估計也會主動提出來。”
“你什麼意思？”陳向東不解。
“徐蒼還真是不安生啊，在歐洲做了一件......不對是兩件大事，因為一些原因，easa沒有立刻去找他。不過，等easa總師過來，還是要走一下程序的。”
陳向東這兩天忙得厲害，並不太關注外麵的事情，聽得吳越這麼一說，立時警惕起來：“到底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還沒等吳越說什麼，陳向東的辦公室大門已經被推開了，畢臨拄著拐杖，慢悠悠地走進來：“小陳啊，鳥無翼，可活？”
陳向東一怔：“鳥無翼，自然......不可活。”
“不！”畢臨的拐杖敲擊在辦公室的地板上：“徐蒼會說，鳥無翼，可活！”
陳向東看到畢臨進來，馬上站起來，在畢臨麵前，他可不敢坐著。
在畢臨身後，試飛員的首席陳剛恭恭敬敬地跟在身後，始終半低著頭，沒有了一絲往日的桀驁。
“畢老，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陳向東疑惑起來：“徐蒼到底做了什麼？”
在旁邊的吳越解釋道：“原計劃，徐蒼是打算乘坐英航531航班回國的。可是這架777在飛越瑞士領空後，一台發動機突然出現了嚴重損壞，繼而影響到一側大翼，最終這架波音777的一側大翼斷裂。”
“大......大翼斷裂。”陳向東霍然色變：“徐蒼呢？”
“自然是安全無恙。”
陳向東愣住了：“那意思是說，在大翼斷裂的情況下......”
“沒錯，即便是大翼斷裂都要不了他的命。”即便僅僅是通過隻言片語，吳越都感覺不可思議，一架斷了大翼的波音777還能落下去，簡直匪夷所思。
“之前我跟陳剛說過，徐蒼還沒有到巔峰期，果然如我所言，他真的是一個充滿奇跡的人啊。”畢臨感歎道。
“還沒有到巔峰期。”陳向東嘴巴張了張，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在此之前，徐蒼的種種表現已經是驚世駭俗了，換在彆人身上，那毫無疑問是巔峰中的巔峰了，可畢臨卻說徐蒼還沒有到巔峰期，這個看似有些武斷的論點在今日終於得到了驗證。
陳剛站在畢臨身後，心中五味雜陳，畢臨真是一點兒不吝嗇與讚美，好像是看到了曾經的自己一樣。
陳向東心中掀起一絲起伏：“畢老，你說徐蒼現在已經到了巔峰期了嗎？”
“我不知道。”畢臨搖了搖頭：“或許現在能夠限製徐蒼的，並非他自身的能力，而是現在人類航空器的性能。再好的演員，沒有足夠精彩的舞台也是無法展現最為完美的表演。”
陳剛在後麵不免嘀咕了一句：“院長，難道是我們在拖他的後腿不成？”
畢臨沒有說話，隻是側過身子，回頭看了一眼陳剛，陳剛立時閉嘴不說話了。
畢臨收回目光，望向了陳向東：“向東啊，你有一個好徒弟，不錯，不錯。如果在以前，我或許還可以給你說說話的，可現在隻能靠你自己了。”
陳向東一開始還沒有聽明白，倒是旁邊的吳越意識過來了，他趕緊上前：“畢老，之前李局說的或許不是那個意思，你不用在意的。”
畢臨擺擺手：“我跟李解說過，我會給他一個交代，今天就給他一個交代來了。”
陳向東跟吳越兩人麵麵相覷，在這個時候，以他們的級彆和資曆還真不好多嘴。
當年政企分離，民航從軍航係統中獨立開來，並按照一定的標準進行了區域劃分，其中就包括防止某一國企航空規模太大，從而將其直屬區域跟附屬區域分離開。
即便是身為“皇家”航空的國大航空在吞下原屬於天東航空的東北區域後，也是受到了總局嚴厲的懲罰，好多年才緩過來。
在徐蒼已經得到西南的情況下，為了完成司衛民的意願，畢臨做主將西北也交予徐蒼，從而讓徐蒼的直屬區域連在一起，獨占西方。這一席位本來就違背了他自己曾經立下的規矩，即便是畢臨，也要為此付出代價。
這一刻，陳向東才是明白畢臨的意思。看樣子，畢臨是要卸任試飛院院長的職務了，這就是畢臨的交代。
說著，畢臨往後指了指陳剛：“以後你們就要跟他打交道了。”
吳越立時明白了畢臨的意思，隻能擠出一絲笑容：“那還要恭喜陳首席了。”
陳剛麵無表情地說了一句：“我不覺得這是什麼值得慶賀的事情。”
吳越臉色略有些尷尬，輕輕咳了兩聲，沒有接陳剛的話了。
畢臨資曆大得嚇人，脾氣大一些，架子拿捏一些也無所謂。可陳剛雖說是試飛院首席，將來繼任試飛院院長，職位是高，但是資曆遠不及畢臨，這要是以後還這樣，試飛院怕是要遇到一些麻煩了。
不過，這種事情自己心裡想想也就算了，自然是說不得的。
“李解在啊？”畢臨看起來心情還挺不錯，沒有平時神情凜冽的樣子：“我去跟他道個彆。”
吳越趕忙說道：“在呢，李局在辦公室的。”
“嗯。”畢臨拍拍陳剛的肩膀：“我一會兒自己一個人就行，你......跟吳司長，還有陳局長說說話吧，以後你們還得多交流交流工作呢。”
聽到畢臨喊自己吳司長，吳越甚是惶恐：“陳老，喊我小吳就行了。”
“這可不行，你好歹也是司長了，不能這麼叫了。剛才喊向東的時候，一不小心就喊錯了。”畢臨嗬嗬笑道：“好了，走了，你們聊。”
陳剛臉色不太好看，說實在的，他跟吳越以及陳向東幾乎沒有私交，本身也不是興趣相投的人，讓他們在一塊兒能聊個什麼？
不過，畢臨發話了，他也不好直接離開，三人隻能僵在那裡，氛圍有些尷尬。
畢臨慢悠悠地走到門口，突然像是想起來了什麼，回頭看向陳向東：“向東啊，你覺得自己能接李解的班嗎？”
吳越和陳向東萬萬沒想到畢臨會問出這樣的問題，陳向東遲疑了一下：“畢老，說實話，幾率很小，這是我自己覺著的。你知道的，我年紀也不大了，李局那邊還是偏向於年輕的。”
“李解那小子跟我一個脾性。”畢臨有些無奈。
不管是畢臨還是李解，那都是年少成名，這樣的人才不信什麼大器晚成。也正是這樣的想法，陳向東在李解心裡的評分並不高。
“那如果你能上位呢？”畢臨忽地問道。
這下陳向東倒是有些不明白了：“畢老，恕我愚鈍，我不太理解你的意思。”
畢臨露出一絲慈祥的笑容：“你的責任其實也很簡單。徐蒼心思野了，當然我不是說他這樣有什麼問題，但是如果有可能，把他引到你現在在走的這條路上，這才是你最應該做的事情。”
陳向東反應過來了：“畢老，徐蒼怕是誌不在此啊。當初他千方百計獲得國際民航組織飛行專員的身份就是為了擺脫局方的束縛，你也知道的，之前局方的某些聲音，還有做出的一些事情讓徐蒼比較反感。”
“人哪有完全順心如意的？”畢臨好像是想到了什麼，神情上有些落寞：“當然我不是逼他，我現在也沒資格逼他，隻是作為長輩，對他的一點點期望而已。”
畢臨的拐杖敲在地板上：“向東啊，你願意嘗試一下嗎？”
“這個......”陳向東臉上閃過一絲為難：“實不相瞞，在我上任之前，我曾經去找過徐蒼。那時候，我就提出過將他帶到總局這邊，結果那時候他就拒絕了。那時候，宣教中心那事兒還沒有發生。這麼看起來，就算沒有後麵的事情，徐蒼也沒有打算進局方。”
“這樣啊。”畢臨臉上難掩失望之色：“好吧。不過，你也不用太灰心，你上位的可能性遠沒有你所認為的那麼小。”
陳向東露出一絲苦笑的表情：“畢老，你也不用安慰我的，現在什麼情況，我自己心裡清楚。”
“不不不，你不清楚。你隻看到自己的劣勢，卻沒有看到優勢。”
“優勢，我能有什麼優勢？年紀大，脾氣差，起步晚？”陳向東無奈地自嘲起來。
“可你有一個好徒弟啊。”畢臨笑道：“這就是你最大的優勢，最無與倫比的優勢。”
陳向東心神微動：“可是，李局恐怕並不在乎徐蒼的事情。”
畢臨笑了笑，手指向上指了指：“那更上麵呢？”
陳向東一怔：“有可能嗎？”
“為什麼沒有可能？”畢臨道：“你太悲觀了，也太低估你那個徒弟了。而且，如果你能將他引入我說的道路上，上麵的人會更加高興的。”
陳向東表情一滯：“這怕是有些難。”
“儘力而為即可。”畢臨笑了下：“好了，走了！”
說完，畢臨沒有再說什麼了，悠哉悠哉地走開了。
等到畢臨走遠，麵無表情的陳剛臉上掀起一抹彆有深意的笑容：“陳向東，你這一輩子的運氣都花在收了徐蒼這麼個徒弟上麵了。”
麵對畢臨，陳向東是畢恭畢敬的，可麵對陳剛，他就不必表現得太過拘謹了，至少現在，兩人在級彆和資曆上並沒有大的差距。
陳剛此言明顯有些陰陽怪氣了。
“譚司長跟我說起你的事情，我還以為她帶了些誇張的成分，可現在看來，譚司長還是說得含蓄了些。”陳向東淡淡道。
陳剛一向自視甚高，除了畢臨，在飛行界裡他看得起誰，其中就包括陳向東。因此說起話來無所顧忌，並不是他不懂什麼情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