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了。”王昌齡道:“聖人要能再看到市井間好的詩句,也要看到我不知好歹的詩評……多謝薛郎了。”
一艘小船隨波而下,有一四旬男子正躺在船中飲酒。
“以索鬥雞的容人之量,隻怕是要暴怒如雷了。”
“你就是不懂詩,才讓人罵了還替人說話。嗬,人生意氣好遷捐,隻重狂花不重賢。”
陳希烈再想到他與楊銛聯合把持相權的傳聞,看法就有些不同了。
“這些詩評,可是你寫的?”
“喜歡我的詩?!”葉平大喜,笑容當即更為燦爛,眼神清澈,顯得很單純。
“那這便是規矩了,刊報院的規矩。”王昌齡道:“也是我授官之日,該記下的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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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底,揚州。
甚至還有一首嘲薛白的,詩雲“且試一曲《鬱輪袍》,金榜題時忘姓名”,把王維也一道嘲諷了。
他卻不說。
“左相,未免太低估了右相的心胸。”
“無妨,無妨,老夫豈會因此介意?”
“傳旨,召王昌齡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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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覆在刊版上,毛刷輕輕刷過,接著便換下一張,《天寶文萃》還在印刷著,疊好,一部分在長安發散,也有一部分隨著船隻沿黃河而下,送往州縣。
江南美景如畫,石拱橋上忽有人用吳儂軟語高喊道:“買《天寶文萃》,看大唐詩歌。”
“聖人寬厚。”
“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
“朕倒未想到,市井間竟還有這般有詩才者,倒也巧妙。”
“買,快。”
一些原本會默默消亡,留不下任何名字的人,也許會因他的所作所為,命運被徹底顛覆。
“他公務在身,由他去忙吧。”
……
~~
次日,吏部。
他出了長安,揮揮手,向東去了。
“宦官?”
因他知道薛白還想要更遠大的前途,一如他年輕之時,而二十年前他沒能走通的路,他希望薛白能走通。
杜有鄰局促地行了一禮,遞上一本《曲江集》,道:“這是我贈你的禮物。”
薛白故作為難,道:“我也該去一趟太樂署了,告辭。”
李隆基喜歡這詩,見有人批評,先是搖頭,但又因對方實在是言之有理又微微點頭,道:“評詩者是個高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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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家夫子王江寧,王夫子刊我的詩了!”
年輕書生狂笑著,不再回答那些路人,自揚長而去。
這句話有些不合禮數,薛白卻說得很真誠。
朱雀大街上,有一衣著樸素的年輕書生高高揚起手裡的報紙,瘋了一般地喊道:“我的詩終於有人看到了!”
“窮秋曠野行人絕,馬首東來知是誰。”
詩題赫然是《嘲李林甫》。
他才不希望讓人誤會是他貶謫了王昌齡,連忙避了。
李隆基笑著搖頭不已,把手裡的報紙拍在禦案上,意猶未儘,既覺得不能放任如此薛白以及刊報院的行事,又覺無傷大雅,反而有些意趣。
他知道就是這兩份不起眼的報紙改變了他的人生。一份讓他立誌,一份給了他一個苦苦追尋卻不可得的展示才華的機會。
當然,眼下他也隻敢悄悄想一想而已,更重要的還是一點點掌握更多的權力。
“待到那時,我大概也得遷官了。”薛白道。
“謝丈人資助我參加秋闈貢試,我定勤學苦讀,不負丈人厚望!”
說話間,把手裡的牌推出去,李隆基不看牌桌,而是瞥了一眼鬥雞場上,押了王準調教的那隻鬥雞。
後方的院內一片繁忙,也不知是在做什麼。
“鄙人康樂,乃是長家康記商行的管事,我家阿郎讀了郎君的詩,十分仰慕,想邀郎君到家中赴宴,不知可否?”
他則依舊帶了幾份報紙,進宮覲見。
再看詩評,把這詩的水準批駁得一塌糊塗,稱“不可稱之為詩”。
最後,則是評詩者留了一句總評。
因此事,杜有鄰都有些不太想在吏部待了,權柄全是官長的,一天到晚儘是些擔罪責的事。
達奚珣特意把杜有鄰喊到公房中,叱責了一頓。
“老夫與你說的還算話。”陳希烈笑道:“待邸刊院官職設立,本相當為你舉薦。”
“怎麼?想遷任秘書省了?”陳希烈忽然從走廊過來,招了招手。
“右相之所以讓王昌齡遷官,因他不矜細行,不適合在江寧為縣丞罷了。”達奚珣道:“但為著作郎,這是適合的。”
李隆基確實是寬厚的,幾次被王昌齡指代為“漢武帝”“漢成帝”來抱怨了,依舊不生氣。
“少塚宰息怒,下官已將貶遷文書送往江寧……”
李隆基揮揮手,道:“朕不與他計較。”
“是,龍標縣雖貧瘠荒蕪……畢竟還是去當官。”杜有鄰遞過文書,說不下去,問道:“薛郎呢?”
“回陛下,我是認為王大兄有才華,適合操刀此事,才請國舅為他謀官。”薛白道:“此為知人善任吧?”
“白花原頭望京師,黃河水流無儘時。”
陳希烈又道:“老夫先走,你再慢慢辦差。”
陳希烈這才想起來,薛白如今也是有兼職的人了,對這豎子也無可奈何。
“相逢意氣為君飲,王維的詩不錯。”李隆基道:“王昌齡……年歲大了以後怨氣太重,春怨秋怨閨怨長信怨,嗬,漸漸還不如李白。”
“對對,快買吧。”
“回陛下,不是。”薛白應道:“這些詩作都是王昌齡篩選的,詩評也都是他寫的,聖人看版頭的署筆便知。”
總比一天到晚把他比作漢武帝、漢成帝要好。
“喏。”
長安城北貴南賤,昌樂坊住的都是貧苦之人,每年各地的流民若能到長安,常常會聚集在這附近,等著賣身為奴。
“可要不了這麼多。”
“白玉非為寶,千金我不須。憶念千張紙,心藏萬卷書!”
被這般輕叱了一句,楊銛不敢多言此事,認真打牌。
今日也隻是不答應楊銛給王昌齡遷官的要求罷了。
他希望由此開始,王昌齡能免於原本的命運。
“聽誰說的?”
除了感謝他的丈人,到了婚房,葉平首先把懷裡的兩份報紙放好,以免一會壓壞了。
心中這般想著,陳希烈本以為李林甫會給薛白一點厲害瞧瞧。沒想到,等了多日,右相府竟是毫無動靜。
王昌齡才被調回長安沒幾日,卻又被貶到龍標縣了。
“多謝左相。”杜有鄰道:“下官已與薛白說過了,他大概也是同意的,若能給他一個好的畿縣官職。”
直到下一首詩映入他的的眼簾。
這詩太過奇特,且恰好很符合李隆基的經曆與喜好,甚至讓他低聲念了出來,之後讚不絕口。
小童見船已遠去,連忙用報紙包了多出的錢幣,往那船上擲去,正好砸到那中年男子。
隻是遠遠地忽有歌聲響起,歌聲悲愴。
“楊花落儘子規啼,聞道龍標過五溪。”
“我寄愁心與明月,隨君直到夜郎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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