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箬走到殿中,沉穩跪下道,“奴婢給太後、皇上、皇後娘娘請安,給各位主兒請安。”
皇後道,“阿箬,方才素心要去搜查延禧宮的時候,你為什麼要攔著,還不許搜寢殿?”
阿箬臉上閃過一絲淡淡的哀傷,隻是道,“奴婢伺候主兒,就要一切為主兒打點妥當。”
“打點什麼?”
阿箬臉上的悲傷之色愈濃,忽然轉首向嫻妃磕了三個頭道,“主兒,奴婢伺候您多年,不可謂不儘心儘力。可是主兒自撫養和婉公主之後,性情日漸乖戾,還每每逼迫奴婢去做一些奴婢不願做的事。主兒的原意本是想撫養大阿哥,大阿哥是長子,且哲妃娘娘又早逝,主兒說過若是撫養了大阿哥,定會讓大阿哥全心全意隻認她為生母,聽她的話。隻是皇上卻將和婉公主給了主兒撫養,主兒表麵上感恩戴德,對外一直表現的對公主無微不至,實際上主兒並不喜愛公主,隻是在皇上或者大阿哥得閒來探望時,才表現出對公主的疼愛,甚至多次私下裡向奴婢抱怨為何撫養的不是大阿哥。大阿哥偶爾來延禧宮探望公主時,主兒便對大阿哥極儘籠絡,噓寒問暖仿若親子。這些日子主兒更是變本加厲,甚至還私下裡偷偷將朱砂混進公主的飲食,因著公主身子本就弱,想著若是公主有個什麼,皇上或許便會將大阿哥交給主兒撫養了。主兒,您做的事情實在非人所為,奴婢實在是看不下去了,請您恕奴婢不忠!”說罷向著嫻妃叩首到底。
嫻妃如今早已是被阿箬驚的說不出話來,白蕊姬聽罷問到,“阿箬你紅口白牙的可知自己在說什麼?嫻妃姐姐何曾是這樣的人?”
阿箬轉頭看向白蕊姬道,“玫主兒才認識嫻妃多久?加上在潛邸的日子也不過兩年多,奴婢自小便服侍嫻妃,又是嫻妃的陪嫁,自然更知道嫻妃的所作所為。玫主兒以為嫻妃就沒在背後怨怪過您麼?您自入潛邸便盛寵不衰,您可知有多少個夜晚,嫻妃恨得牙根直癢癢?”阿箬說罷轉頭再不看她,隻向太後和皇上道,“奴婢知道太後和皇上要問什麼。太後和皇上看重登基後的第一位皇嗣,嫻妃暗害和婉公主,對撫養大阿哥誌在必得,所以生怕若有人誕下貴子,將來會奪了大阿哥的寵愛,進而會影響到嫻妃自己的榮寵,便指使小福子和小祿子作惡。”
海蘭氣惱道,“阿箬,你在胡說什麼?當日儀貴人在景陽宮遇蛇,還是姐姐救了她,這你也是知道的,姐姐怎麼可能會害她呢?”
皇上也道,“嫻妃私下見過朕,說景陽宮的油彩裡混入了蛇莓,才招來了毒蛇,若是嫻妃真的要害儀貴人,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阿箬道,“皇上,嫻妃那是虛情假意,因為那蛇莓,就是嫻妃混進去的,本意就是要害儀貴人。儀貴人有了身孕後,嫻妃總不高興,說連儀貴人那樣侍女出身的都有了孩子,她卻偏偏沒有。嫻妃知曉驚蟄之日,蛇蟲鼠蟻必定都會出來,所以便特地趕在那日去看望儀貴人,而後正好順水推舟救下儀貴人,本意是想討好皇上,又可借機多去景陽宮。誰知皇上皇後正好讓儀貴人住到延禧宮,便遂了嫻妃的心了。儀貴人有孕,皇上每次來看嫻妃的時候都會去看儀貴人,嫻妃氣惱不過,下手也特彆狠。儀貴人的紅籮炭備在廊下,隨取隨用,都是事先混了朱砂的。連吩咐給小祿子的朱砂,也比往常多了許多。”
惢心氣得渾身發抖,怒喝道,“阿箬,主兒待你不薄,你受了誰的好處,居然說出這樣沒良心陷害主兒的話來?”
阿箬冷冷看她一眼,“正是因為我還有良心,所以才要說出來。”
惢心氣道,“好!好!哪怕你說的不是昧心話,那麼我和你一同伺候主兒,怎麼你說的這些話我都不知道。細論起來,平日裡還是我伺候主兒更多些呢。”
阿箬輕蔑道,“你是伺候嫻妃多些不錯。但我是嫻妃的陪嫁,有什麼事嫻妃自然是先告訴了我,你又能知道什麼?而且這樣狠毒的事,難道還要人人皆知麼?”她目視如懿,毫不畏懼,“嫻妃娘娘,難不成奴婢和小祿子他們都要冤枉你麼?”複又躬身道,“太後,皇上,皇後娘娘,當日奴婢礙於主仆之情,奴婢不敢說與人知。如今事發,乃是天意,奴婢也不得不說了。”
阿箬言畢,小祿子衝上來道,“嫻妃娘娘,奴才知道供出了您,對不住您,可是奴才也不想這樣平白害了兩位皇嗣。奴才我……我……”他支吾兩聲,突然掙起身子,一頭撞在了正殿中一隻巨大的紫銅八足蟠龍大熏爐上,登時血濺三尺,一命嗚呼。
嬪妃們嚇得尖叫起來。儀貴人二話不說,衝上來照著如懿的麵門便是狠狠兩個耳光。她還要再打,卻被跟上來的宮女死死拉住了。她口中猶自罵道,“竟然是你!我自問對你處處禮敬有加,便是住進了延禧宮,也未曾仗著懷有龍胎對你有絲毫不敬之處,你若見不得我得寵,隨便讓皇上給我一個偏僻屋子住進去罷了,為何要害我的孩子?你這般狠毒,還敢說人冤了你,小祿子能拿他一條命來冤枉你麼!”嫻妃的嘴角猩紅一道,她也沒有抬手去擦,隻是呆呆坐著。小福子撲在小祿子身上哭的傷心欲絕。
阿箬臉色慘白,對著如懿道,“嫻妃娘娘若是對奴婢今日的話有所不滿,奴婢也自知不活,便也跟小祿子一樣一頭撞死在這裡,也算報了您多年的恩義。”她說完,一頭便要撞向那熏爐去。慧貴妃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道,“已經死了一個,再死一個,豈不是都死無對證了。”她款步向前,福了一福道,“太後,皇上,皇後娘娘,嫻妃謀害皇嗣,人贓並獲,無從抵賴。臣妾請求太後皇上皇後還儀貴人一個公道,也還皇嗣一個公道。”
海蘭忙跪下,情急道,“太後,皇上,皇後娘娘,臣妾與嫻妃姐姐起居一處,深知姐姐並無害人之心,切勿讓人拿大阿哥為由誣陷姐姐啊!”
白蕊姬亦道,“臣妾素日與嫻妃姐姐常有往來,深知姐姐慈心,必不會做出此等事來。”
純嬪和婉答應也跪下請求,“臣妾等與嫻妃相處多年,她的確不會是這樣的人,還請皇上皇後明察。”
皇後歎口氣道,“後宮出了這樣的事,原是臣妾不察之過。人證物證俱在,嫻妃確是無從抵賴,太後和皇上要如何查辦,臣妾聽命便是。”
嫻妃兀自沉浸在難以置信的巨大圈套中,良久,她仰起麵,癡癡望著皇上,“皇上,臣妾百口莫辯,但是皇上,臣妾至死也隻有一句話,臣妾不曾做過,還望皇上明察。”
太後斂目道,“皇帝,你再要查明,也不能不先處置了嫻妃。”
皇上的臉上有深翳的慘痛與悲傷,“如懿,就算你沒有孩子,可是朕自問一直待你不薄,朕將璟嫣交由你撫養,是信任你,可你……你真的很讓朕失望。”他仰起臉,將眼中的淚水以憤怒灼乾,化作冷厲的口吻,“傳朕口諭,嫻妃烏拉那拉氏殘害皇嗣,著降為貴人,幽禁延禧宮,再不許她出入。即刻著太醫全力醫治璟嫣!”
太後點點頭,似乎對這樣的處置很是滿意,又道,“儀貴人即刻遷回景陽宮靜養,阿箬送入慎刑司嚴刑拷問。”
這廂方才處置停當,嘉貴人頭暈差點摔倒,皇上忙命人扶她坐好,皇後道,“嘉貴人這是怎麼了?”
嘉貴人的侍女貞淑道,“回太後,皇上,皇後娘娘,我們主兒……我們主兒實際上已經遇喜一月了。”
皇上所有的悲傷與惱怒在一瞬間化去,他上前幾步,緊緊握住了嘉貴人的手道,“玉妍,可是真的麼?”
嘉貴人欣喜笑道,“確是如此。隻是宮裡出了這樣的事,臣妾一時不敢說出來而已。”
太後和皇後也是高興不已,又紛紛賞賜了東西。一時間殿內完全不似方才劍拔弩張的景象,似乎都已忘了前一秒發生的事。皇上親自送了嘉貴人回宮,白蕊姬看到嘉貴人得意的樣子,心內冷笑,在退出長春宮之際,回頭看見嫻妃一雙空洞的眼睛隻是機械的流淚,終究歎了口氣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