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蕊姬就坐在嘉妃旁邊,聽她今日這般咄咄逼人,想來是自入了圓明園皇上極少召幸她的緣故,本就因皇後生育五公主,皇上時常守在天地一家春,如今更是又添了新人,難免她心中更是不順。聽罷此話,白蕊姬嗤笑一聲,“說到韻味,本宮隻看到了皇後娘娘鳳儀萬千的韻味,嘉妃的韻味……”說罷故意拉長了音,又上下打量了一眼,才道,“可是這段時日忘了展示出來?否則何以這麼久都不得皇上傳召啊?”
一句話說得殿中眾人皆暗暗偷笑,嘉妃更是氣得瞪著白蕊姬,而白蕊姬卻悠閒的喝著茶,仿佛方才那話並不是出自她口。嘉妃本就因皇上對她寵愛日漸淡薄而心中不虞,如今又被白蕊姬這般放在明麵上說出來,恰如揭開傷疤般讓她感到難堪和羞憤,不由得騰地站起身來道,“如今又有新人入宮了,你還是先祈禱你自己彆被皇上忘到腦後吧。”複又向如懿道,“臣妾身子不適,先行告退。”
如懿著實也懶怠理會她,隻可有可無的點點頭,金玉妍便扶著侍女的手怒氣衝衝的走出去了。
嘉妃離開後,同是玉氏進獻的麗貴人便出列向皇後行禮,“嘉妃娘娘今日實是犯了大錯,臣妾與嘉妃娘娘同是玉氏之人,臣妾代嘉妃娘娘向皇後娘娘和純貴妃娘娘、玫妃娘娘請罪,還望娘娘們大人不記小人過。若是此事被皇上知道了,還請娘娘多多垂憐,懇請皇上莫要怪罪玉氏。”
如懿溫和叫起,“你倒是個懂事的,你放心,此事隻是嘉妃一人之故,皇上斷不會因此而遷怒玉氏的。”
旁人皆是看慣了金玉妍素日的嘴臉,也習慣她的火爆性子,隻是穎嬪初來乍到,就被嘉妃這般毫不留情的下了臉,是以這梁子從這日也算結下了。
此後,這件事到底是傳到皇上耳中,彼時,皇上正與四阿哥和五阿哥在九州清晏側殿書房商討南方洪澇之事,白蕊姬也陪在一旁,與明心一同給幾人備了茶點。
皇上指著白蕊姬無奈笑道,“你這張嘴啊,打從陪在朕身邊開始便是這個樣子,十幾年了,從沒吃虧過。”
白蕊姬笑道,“臣妾那日言語亦有不妥,臣妾向皇上請罪,隻是苦了穎嬪妹妹竟連說句整話也是不能,屢次三番的被嘉妃打斷不說,還以她為筏子去挖苦純貴妃,臣妾真是替幾位姐妹抱不平。”
皇上沉吟片刻,點點頭道,“嘉妃確是不像話,隻是如今南方洪澇,民不聊生,玉氏於此事上頗有經驗,倒還獻策不少,朕也不能在此時責罰太過,便讓嘉妃暫且禁足吧,再罰俸半年,讓她抄寫十遍宮規,送去皇後宮裡。”
白蕊姬對皇上的處理未置可否,罰不罰金玉妍對她來說沒有任何影響,雖隻是逞了口舌之快,到底她也是出了氣的,相比之下,反而是她更占便宜呢。皇上又道,“聽聞當日麗貴人替她向皇後請罪了?”
“是啊,相比之下,倒還是麗貴人更懂規矩些。”
“嗯,朕也有些日子沒見麗貴人了,今晚便去麗貴人處吧。”皇上說罷,李玉便躬身退下去往麗貴人處傳旨了。
皇上斂目道,“此次南方洪水泛濫,衝垮堤壩,致使無數房屋倒塌,數萬人無家可歸,民不聊生。朕已將兵部尚書舒赫德和你父親一同派去了,你父親是個能乾實事的,舒赫德年紀也大了,待此次洪澇之事辦妥,舒赫德致仕,朕便讓你父親接任兵部尚書一職。”
白蕊姬聽罷隻是淺笑,“臣妾一介後宮婦人,朝政上的事如何懂得。隻是父親在前朝是皇上的臣子,便是沒有任何封賞,這些也是父親該做的。臣妾能為皇上分憂的,也唯有多去寶華殿為我大清祈福,再便是協助皇後娘娘料理好後宮罷了。”
皇上麵色溫柔,“還是蕊姬最懂朕心。”複又撫著她的手道,“朕自是不會把你忘到腦後的。”
白蕊姬麵色微微一紅,連忙抽回了手,覷了永琋和永琪一眼,兩個孩子皆是眼觀鼻鼻觀心,似未聽見一般。白蕊姬低聲道,“孩子還在呢,皇上說這個做什麼。且臣妾如今已經年逾三十了,哪裡比得了年輕的妹妹們呢?”
皇上微笑道,“你自是有你的好處。”說罷又看向永琋和永琪道,“你們二人如今曆練的也不錯,許多事情也能與朕分析一二,終究是你們額娘教養得好,愉嬪在嬪位上也多年了,如今,便也晉為妃位吧。”
永琪忙跪地謝恩道,“兒臣代額娘多謝皇阿瑪。”
皇上笑道,“李玉不在,那便由你替朕去告訴你額娘這個好消息吧。”
永琪依言退下,白蕊姬便也順勢帶著永琋離開了。
出了九州清晏,白蕊姬麵上笑意瞬間收斂。看著永琪往海蘭住處遠去的背影,永琋道,“皇阿瑪今天既召了額娘來,想來是預備讓額娘今夜留下的,怎得反而去了麗娘娘那兒?”
白蕊姬攬著永琋快走幾步,徹底出來九州清晏的範圍才緩緩開口道,“侍不侍寢不重要,皇上召我前去無非就是為了試探。”
“試探?”永琋不解。
“如今在前朝,你外祖父得皇上器重,額娘在後宮也時有恩寵,加之皇上的一眾兒子中,你又越發突出,白家現在當真如烈火烹油之勢。這一切雖是皇上一手扶持,隻是皇上又哪裡會不忌憚?且你以為你皇阿瑪如此喜愛你五妹,當真隻因是皇後的嫡女麼?不過是因為女兒相對於兒子來說沒有威脅罷了。”
永琋聽罷沉吟片刻道,“兒子明白了。往後皇阿瑪交待兒子的事,兒子會依照固有先例儘心去辦,不求拔尖出彩得皇阿瑪誇讚,但求中規中矩不出差錯便好。”白蕊姬點點頭,永琋又道,“兒子多謝額娘教誨,到底還是額娘更了解皇阿瑪。”
白蕊姬唇邊露出一絲苦笑,“額娘在你皇阿瑪身邊幾十年,如何不了解呢?”
永琋道,“額娘何故這般語氣?額娘正值盛年,容顏依舊美麗,且額娘在皇阿瑪身邊不過十幾年罷了,倒說得好像自己已過完了一輩子一般。”
永琋這話是打趣,但唯有白蕊姬自己知道,她豈是過了一輩子,便是這第二輩子也差不多過完了一半,兩世加起來可不就是幾十年嘛。她是最了解皇上的,皇上一貫喜歡的便是什麼時候做什麼樣的事。所以年輕的她張揚跋扈,到了這個歲數也開始學著懂事識大體,如此才更得聖心,否則一味不知收斂,下場便如金玉妍一般。
而對於孩子,年輕時的她隻想著躲過明槍暗箭,努力往上爬,才能護下這兩個孩子。等到孩子大了,卻又要開始籌謀如何做才能不讓自己的兒子步上昔年大阿哥和三阿哥的後塵。皇上雖春秋鼎盛,卻也意欲培養自己的兒子來輔助自己,希望兒子成材,也從側麵證明他教導有方,但同時又怕兒子過於優秀,生出謀奪皇位之心。
皇上年紀越大疑心越重,對於三阿哥六阿哥一般不成才的,皇上深覺不滿,但若四阿哥五阿哥表現太好,隻怕皇上會更加不滿。白蕊姬隻覺得與皇上之間的博弈,更甚於後宮所有女人之間的爭鬥,好似一把無形的刀懸在了頭頂,讓她萬般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