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立在皇上身後,狠狠剜了金玉妍一眼,那眼神如森冷而鋒利的劍,恨不能一劍一劍剜出她的肉來。然而如懿並未動怒,隻是將璟兕換下的紅衣拎在手中。
海蘭扶著如懿,白蕊姬在一旁輕聲道,“皇上,臣妾覺得奇怪,聽說那條瘋狗原本先去招惹的是穎嬪,後又撲向了十二阿哥,可最後為何咬的卻是五公主?”
如懿俯下身,哀婉懇求道,“皇上,臣妾想來想去,那條瘋狗本來可能傷害的是穎嬪或者十二阿哥,至於為何突然咬傷了五公主,大約和這件衣衫有關!”她的語氣如碰撞的碎冰,生生敲著耳膜,“臣妾記得,這件衣衫是慶嬪裁製,晉嬪繡成的!”
慶嬪陸沐萍和晉嬪富察毓秀本站在人群中,聽得此言,嚇得慌忙跪了下來,連連擺手道,“皇上,衣衫是臣妾們的心意,但並未想謀害五公主啊!臣妾們同住在景陽宮,因一時不知該送何禮物,還是聽聞了令嬪的建議,才共同裁製了兩套新衣。也是令嬪說紅男綠女最是得宜,臣妾們原本的打算便是依照令嬪所言,將紅衣送給十二阿哥,綠衣送給五公主的。”
如懿聽罷立時痛哭,“原來這一切果然是衝著永璂來的,隻是今日出門之時,璟兕說喜歡紅色,不喜綠色,永璂這才把紅衣讓給璟兕穿的。”
海蘭道,“若隻是一般的紅衣如果會引得那狗這般瘋狂?臣妾方才離得近些,問道那衣衫上除了血腥味道,似乎還有些旁的氣味。”
皇上氣怒,向著慶嬪與晉嬪喝道,“這衣料哪來的?”
她二人忙又道,“皇上息怒,這衣料本還是早先嘉嬪送予臣妾二人的呢。若如愉妃姐姐所言,那衣衫上還有旁的氣味,隻怕也是啟祥宮慣用的杜鵑花水味。”
皇上幾乎氣昏了頭,目光直刺向令嬪與嘉嬪。
令嬪極為乖覺,見皇上目光不善,忙跪下道,“皇上,臣妾絕沒有害十二阿哥之心啊,臣妾向慶嬪與晉嬪提此建議,不過是因著自己笨手笨腳,於女紅上拿不出手,便想借此在皇後娘娘麵前賣個好兒,指望著皇後娘娘能為臣妾在皇上麵前美言幾句,臣妾彆無二心啊!且臣妾膝下尚無一子,便是害了十二阿哥和五公主,對臣妾也未有一絲好處啊!”
金玉妍見魏嬿婉三言兩語的便將自己摘了出去,頓覺不好,忙又叩首道,“臣妾也沒有害十二阿哥!臣妾的永璿已然傷重,臣妾若要報仇自該去尋愉妃和五阿哥,怎會去害不相乾的十二阿哥!”
白蕊姬輕蔑的看向她,“不相乾麼?你素來與皇後和本宮愉妃不睦,五阿哥已被你害的腿上留了症候,本宮的永琋也曾為流言所擾,如今自然到了十二阿哥這裡。”
金玉妍氣急敗壞,“玫妃,你少在這裡信口雌黃!”
白蕊姬覷了一眼皇上那極力忍耐的麵容,轉頭不再看她,“本宮倒是真懶得與你廢話。”
金玉妍還欲再說,皇上厲聲喝道,“你給朕閉嘴!嘉嬪目無尊上,殘害皇嗣,德不配位,著降為答應,幽禁啟祥宮中,不許任何人探視,也不許她再陪著兩位阿哥!令嬪言語有失,降為貴人,罰俸半年。慶嬪和晉嬪亦降為貴人,先去寶華殿跪著,替五公主祈福。李玉!帶她們走!”李玉聽罷,忙使了小太監帶著幾位嬪妃出了翊坤宮。金玉妍還要呼號,李玉直接從袖口中掏出一個帕子堵住了她的嘴,兩個小太監亦死死架住她,扯了出去。
庭院中寂寂疏落,其餘的嬪妃們烏壓壓跪了一地,鴉雀無聲。唯有風簌簌吹過,恍若冰冷的歎息,偶爾有花拂落於地,發出輕微的“撲嗒”“撲嗒”的聲響,好像生命凋落時無聲的歎惋。
這樣的安靜讓人生了幾分害怕。如懿惶惑地依在皇上身邊,腦海中空白一片。過了許久,似乎突然想起還有什麼事一般,“皇上,今日穎嬪也嚇著了,還驚動了胎氣,皇上也該去看看。”
皇上道,“朕過來時,已讓毓瑚去看顧了,此時此刻,再沒什麼事比咱們璟兕更重要。”
如懿平日雖也與穎嬪交好,又一貫性情堅強,隻是眼下卻是心中無力,她真的需要皇上能寸步不離的陪在身邊,似乎有這個男人站在這裡,她才能有一絲主心骨,才會覺得她的璟兕僅僅隻是受了一點傷,很快便會痊愈。
如今的如懿隻覺得疲憊不堪,揮一揮手向嬪妃們道,“你們都退下吧。”
純貴妃站在最前頭,滿臉焦灼,“皇後娘娘照料五公主辛苦,臣妾心內不安,願意隨侍。”
純貴妃資曆頗深,她如此一言,嬪妃們連聲道,“臣妾等心內不安,願意隨侍照料公主。”
如懿溫然道,“你們的心意本宮心領了。”她逐一吩咐,“純貴妃,你久在宮中,生育子嗣又多,你且代皇上和本宮去鹹福宮照看穎嬪吧。本宮照顧公主,宮中瑣事暫且交由玫妃和愉妃打理。”
說罷,皇上亦表示讚同,便先轉身進了殿內。海蘭在如懿身旁輕聲提醒,“嘉答應被禁足,永璿和永瑆還在阿哥所。”如懿立時明白,若此時永璿和永瑆再出什麼事,旁人必定以為是她報複金玉妍,如何還說得清!隻是她與白蕊姬和海蘭等人一貫交好,此事交給她二人中任意一人皆不妥當,便向一貫不站隊的老實人陳婉茵道,“嘉答應禁足,八阿哥足傷未愈,十一阿哥也還年幼。婉嬪,你最穩妥,這些日子便由你在阿哥所照料吧。”
白蕊姬與海蘭默默頷首,陳婉茵為人老實忠厚,又膽小怕事,素不和人拉幫結派,隻是獨善其身,由她去照顧,最無是非了。
如此這般一一安排,如懿方能將一顆動蕩不安的心,全數用在照拂璟兕上。隻因為,她固然是母親,更是皇後,再難過,亦不可失了周全。
到了深夜,嬪妃們早已散去。如懿陪在璟兕床前,撫摸著她小小的臉蛋。璟兕痛醒過幾次,身體也掙紮得厲害,哭聲太過淒惶,讓人耳不忍聞。太醫怕她牽動了才包紮好的傷口,隻得一點一點灌入安神的藥物。於是,璟兕也隻在昏睡中呼喚,“額娘!額娘!”
璟兕的每一聲呼喚,都引下如懿心疼的淚。她仔細查看璟兕的傷處,仿佛那些傷口生了齒鋸,也鈍鈍地磨在自己心上。
轉天,白蕊姬與海蘭過來,亦安慰於如懿。海蘭用絹子為如懿擦去眼淚,“姐姐,與其哭,不如想想,這到底是為什麼。”
如懿的聲音靜下來,“你也覺得蹊蹺?”
海蘭的眼裡含著銳色,“狗是不會輕易發瘋的,尤其是豢養的狗。”她的語調低柔而犀利,“但是人會發瘋。人一瘋,狗也跟著瘋了。”
如懿遽然驚起,“你是說,有人為了兒子發了瘋,所以要賠上本宮的孩子。”
海蘭憂心忡忡,眸中有潮濕的霧氣,“永璿墜馬,讓嘉答應沒有指望,這和臣妾的永琪脫不了乾係,她應該衝著臣妾和永琪來。”
如懿神色酸楚,“但永琪是本宮看著長大的孩子,亦是本宮的半個養子,子憑母貴,何況還有本宮的嫡子永璂。與其說是衝著你和永琪,不如說就是衝著本宮!她對本宮有怨,而讓本宮最痛徹心扉的,自然就是本宮的孩子!首當其衝便是永璂,隻是璟兕穿了那件紅衫,才會引得那條瘋狗撲向她!璟兕真真是無辜的!”
白蕊姬亦道,“那狗是金玉妍養著的,她的嫌疑自然最大,而旁的人未必就沒有嫌疑了。昨兒令嬪雖是有理有據把自己摘出去了,隻是送禮之事也有她在中間出謀劃策,況且她這些年少與娘娘交好,不管有沒有她的事,也還是不得不防。至於慶嬪和晉嬪,東西到底是她二人做的,也免不了嫌疑。尤其晉嬪,她是富察氏的女兒,娘娘繼位為後,富察氏怎忍得下這口氣!隻是無論是誰,心腸當真是狠毒至極,驚了穎嬪,傷了五公主,險險也傷了十二阿哥,真是一箭三雕啊!”
如懿聽罷,又想起昨日驚了胎氣的穎嬪,忙問道,“穎嬪如何了?”
“一早兒鹹福宮來回話,昨兒半夜穎嬪生下一位公主。雖是受了些驚嚇,好在已經足月了,倒也沒什麼大礙。”
如懿微微鬆一口氣,“可憐了她,幸好母女平安。”複又囑咐容珮,“你按著規矩,以三倍之數賞賜穎嬪,囑咐她好好養著。待璟兕好些,本宮便去看她。”
容珮答應著退下了。如懿看著璟兕身上的累累傷口,顫抖著不敢去撫摸。她唯一能做的,隻是在太醫救治之後,努力祈禱璟兕的傷勢像穎嬪平安產下孩子一樣,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一定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