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風下課的你!
那袋肯德基雞翅是豹子和高興兩個人在上海首次作為男人下館子打了一頓牙祭之後的愛心打包。
我的那份雞翅沒等回到浦東就吃得差不多了。隻有金子小心地把自己的那份包好,像個寶貝似的捏著。我問她,“你為什麼不吃呢?覺得不好吃嘛?”
金子小聲說“我不喜歡吃……”
豹子插話道“老土!你不喜歡吃給我呀!”
金子姐紅著臉說“我要給爸爸留著。”
下了車之後,豹子又開始展示他消耗不儘的青春活力,跟高興兩個人賽跑打鬨。我和金子姐走在後麵,晚風吹著她的頭發,單薄的身子外是一條很樸素的裙子。忽然金子歎了一口氣。我問“金子姐,怎麼啦?有什麼心事嗎?”
金子說“我以前從來沒想過,原來工地上這麼辛苦。你知道麼,小敏,昨天我看見一個工人老婆來工地找我爸要錢,我在旁邊聽了一會兒。那個工人叫根子,在工地上乾活摔傷了,開發商給賠的錢卻都叫根子的老爹領走了。那個根子老婆說,她家根子爹把那筆錢拿去還賭債了,根子一分錢也沒剩下。現在天熱,傷口都要化膿了,他們沒有錢,醫院也不收,隻能餐餐吃饅頭喝涼水。我爸最後把身上所有的錢都給了她,把她打發走了,又有工人中暑了,我爸又得趕緊去處理……”
我歎一口氣,說“這個我知道。昨天我就聽工人們說了一些,說是開發商催著工期,但是白天太熱了,乾活容易中暑,晚上也休息不好,想讓舅舅在每個宿舍裡多加一把風扇。”
金子語氣裡滿是擔憂“是啊,20把風扇最少要2000多塊,這筆錢隻能我爸自己掏腰包。等到夏天過去了,還要找地方存放這些風扇。唉,工地上動一動就到處都是要錢,到處都是糟心事兒,所有的事都等著我爸去處理。我爸掙錢太辛苦了。我親眼看見他忙活了一整天,一直到半夜回宿舍都沒吃過東西。所以,我想把這些好吃的雞翅留著給他。”
哎,金子姐就是比我懂事呢。
當我們在上海開心窮玩的時候,蘆葦當了一把小浦絲綢廠的形象代言人。
杭州電視台有個暑期節目,由周邊各城鎮中學選拔出來的中學生客串當主持人,宣傳介紹自己的家園,比如市容麵貌、傳統風俗、經濟發展等。這檔子節目還挺火的,因為打破了傳統做法,不用電視台主持人,而是用當地學生,所以常會引起當地的收視高潮。
在介紹小浦鎮時,蘆葦穿上那件我們四劍客挑出來的、帶著江南水墨風格的真絲連衣裙。那裙子一般人不大好駕馭,但是蘆葦是現成的衣架子時裝模特呀,裙子穿在她身上,不僅凸顯身材,而且清麗脫俗,帶著一種淺淺的仙氣。
電視播出那天,廠長舅舅特意早早守在電視機旁,旁邊還立著一個攝像機在同步錄製這電視節目。
蘆葦在電視裡華麗麗地亮相了。她真美啊,那是一種青春活力的美,健康明豔,她的美幾乎壓過了她所介紹的小浦鎮,讓人關注她甚於關注她介紹我們小浦鎮……可能攝影也是喜歡這個美麗的少女,給了她不少半景和特寫。樹森舅舅耐心地等待著,宣傳介紹小浦鎮的部分快要到尾聲了,終於,廠長舅舅最期待的美美的一幕出現了蘆葦站在小浦的山坡上,清風吹過白色裙裾,真絲衣衫非常滑溜,姑娘凹凸的身材在雨後的下午特彆清爽動人。蘆葦笑容明媚,稍稍彎腰,以一個邀請的姿勢說歡迎來到我們小浦!
那一刻,江南少女的青春、嫵媚、甜美、清新,都定格在了那個優雅的姿勢裡。
廠長舅舅一拍桌子完美!節目播出後,廠長舅舅立即印製了宣傳畫,讓小浦絲綢廠的產品部門趕快往周邊的各個服裝店鋪貨。小浦鎮大街小巷的店鋪都在重複播放著蘆葦主持的這期節目,很快地,街道上就有女孩子穿上了節目上的蘆葦同款連衣裙。小浦鎮刮起了一陣“蘆葦旋風”。
廠長舅舅原本就有在杭州和上海做銷售的渠道,此時趁著這股風潮,舅舅以最快的速度趕製裙子並發貨。
沒過幾天,上海的一些服裝城和服裝市場也開始向小浦絲綢廠下訂單了。廠長舅舅趁機把下半年的一些絲巾款式也一並推銷給了他們。
商機如黃金,商場如戰場,一個暑假裡,廠長舅舅沒有歇一口氣。
與此同時,豹子的爸爸,我們的親舅舅也解決了一個最近讓他頭疼的問題。
那天,舅舅正在吃飯,兩個饅頭一根香腸再加一瓶啤酒,一個工友跑來告訴他根子老婆又來了,估計會鬨事,問舅舅要不要避一避。
舅舅放下手裡的饅頭“避什麼避?開發商能甩手不管,我能不管嗎?都是自己以前的弟兄……走吧,一道去吧。今天把這個事情解決掉。”
舅舅和幾個工友去了根子暫居的活動板房。推門進去之後,透過飛揚的塵土,隻見根子躺在一個用磚頭搭成的門板床上,地上一個爐子上煮著一鍋土豆,這大概就是他們的夥食了。除此之外,房子裡還有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在地上玩著土。
根子的腿已經潰爛,傷口流著膿,幾隻蒼蠅在傷口附近嗡嗡地飛著。根子掙紮著仰起頭,叫了聲“老板……”
所有人看見這個場景都忍不住地心酸。
舅舅直截了當,“根子,我也不說廢話了。我昨天又去跑開發商,但是開發商直接拒絕了,說已經一次性把醫藥費和賠償都發了,你們家人手印也摁了,你的家人不給你錢,那是你家人不地道!開發商說到這個份上,再求啥都沒用了,理在他那邊,他不認情,那是他的事……根子,你跟了我這麼多年,你的事,我包下!我昨晚合計了一宿,你現在必須趕緊去醫院,手術動了,休養好了,半年以後你還能頂半個勞動力。不然這樣躺床上,不出兩個月就全廢掉了!我把你的醫藥費給包了,大概需要3000塊錢的樣子,你省著花,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