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已經不再是清晨的清冷，變得暖融融、沉甸甸地鋪滿了臥室。
窗簾半開，陽光斜照，光影斑駁。
希雅跪坐在床邊，手裡是裴語遲的襯衫，一件一件疊得整齊，動作卻遲緩，像是心不在焉。
她的眼神有些空，像是落在衣服上，又像是穿過衣服，望向某個遙遠的地方。
“京城那邊……聽說已經開始降溫了。你這才剛好一些，千萬…千萬不能大意。”
她輕聲說著，聲音低得幾乎像自語，“厚衣服我都給你放在箱子的最上麵了，小倩都安排得很妥帖…我好像…也隻能做做這些了。”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襯衫袖口的扣子，停頓了片刻，手指微微蜷縮起來。聲音變得更低，帶著一種壓抑的後怕和自我厭惡，“裴…你說，我是不是真的變傻了？自從…自從有了這個小家夥，腦子總像蒙著一層霧。”
她撫上自己微隆的小腹，眼神卻空洞地投向窗外，那裡陽光正好，卻無法驅散她眼底的陰霾。
她的呼吸突然變得有些急促，疊了一半的襯衫從她微微發抖的手中滑落。
她猛地抓住裴語遲的手腕，力氣很大，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無法抑製的驚恐和哭腔：“那天！就在我眼前…那個聲音……‘砰’的一聲……還有……還有她衣服的顏色……紅的……那麼刺眼……我什麼都看不清了……”
她劇烈地喘息著，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可怕的瞬間，她猛地撲進裴語遲懷裡，像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身體劇烈地顫抖。
“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死死抱住我……我……我就衝出去了！就……就在那個地方……那個……那個位置……”
她說不下去了，隻是死死揪著裴語遲的衣襟，埋在他胸前嗚咽起來，肩膀一聳一聳。
“我差一點……差一點就和寶寶……和她一樣……就在你麵前……”
嗚咽聲漸漸低下去，變成一種無助的啜泣，她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裴語遲，眼神裡充滿了脆弱和深深的依戀。
裴語遲正在整理要帶走的文件，在她撲過來時，立刻緊緊回抱住她，力道之大仿佛要將她揉進骨血裡，隔絕一切傷害。
一手用力環住她的肩膀，一手輕撫她的後背，安撫她的顫抖。
眼神裡是濃得化不開的心疼、擔憂和後怕。看著她失焦的眼神和驚恐的敘述，臉色越來越沉，下頜線繃緊。
希雅此刻的創傷後應激障礙症狀遠比她平時表現的要嚴重得多。
他即將遠行，而希雅此刻的狀態如此脆弱，他如何能放心離開？
他停頓了一下，聲音放得更柔：“孕期情緒波動會很大，尤其是經曆了昨天那樣的驚嚇之後……再加上荷爾蒙的變化，很容易陷入一種……‘孕期憂鬱’的狀態。它會放大所有的不安和恐懼，尤其是對我……和對你自己。”
希雅穿著寬鬆的居家服，四個月的身孕讓她的身形有了明顯的變化，臉頰也比以前圓潤了些，卻更添了一種溫柔。
“希雅。”他手掌小心地覆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彆忙了，這些我自己來就好。”
希雅的手頓了頓，繼續疊著衣服：“你總要讓我做點什麼吧，我這段時間做了很多後悔的事，一孕傻三年，我這才剛開始，就……”
希雅轉過身，仰頭看著他：“隻有我覺得一個月很長嗎？一個月足以讓肚子裡的寶寶長好幾斤？”
陽光透過薄紗窗簾灑進來，映在她的眼睛裡，像是蒙了一層水霧。
“就是因為寶寶在你肚子裡，一天一個變化，我才不敢讓你跟著我舟車勞頓，你已經很辛苦了，這邊有嶽父嶽母照顧你，我才能放心。”
“可是……”希雅咬了咬下唇，"你才剛剛康複，身體還需要調養。我不在你身邊，誰來提醒你按時吃藥？誰來給你準備營養餐？京城那邊天氣又冷，你的胃……"
“好了好了。”裴語遲把她拉進懷裡，下巴抵在她的頭頂，“我都是成年人了，會照顧好自己的。倒是你，現在是三個人的身體，更需要好好休息。京城那邊事情繁雜，你跟著我東奔西跑，萬一動了胎氣怎麼辦？”
希雅把臉埋在他胸前，聲音悶悶的：“我就是擔心你。如今你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現在才剛養回來一點……”
裴語遲感覺到胸前的衣服有些濕潤，心裡一軟。他輕輕抬起希雅的下巴，看到她眼眶微紅，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他重新將她擁入懷中，抱得更緊：“你對我的擔心，每一分我都懂，也都記在心裡。但你現在最重要的任務，是照顧好自己，還有我們的寶寶。你的平安喜樂，就是我最強大的後盾。不要把自己繃得太緊了。”
他輕輕拍著她的背：“我不是要離開你，隻是暫時過去一個月，是，一個月寶寶會長好幾斤，但一個月也會很快過去。我答應你，‘元宇宙’上線前，我一定會回來。我們可以視頻，每天，你想什麼時候就什麼時候，讓你親眼看著我按時吃飯，按時睡覺，好不好？”
他低下頭，在她額上印下一個綿長而鄭重的吻：“你要相信我，更要相信你自己。你比你以為的要堅強得多。嶽父嶽母就在身邊，醫生也隨時可以聯係。答應我，彆讓那些‘怕’困住你，試著放鬆下來，想想寶寶在肚子裡一天天長大的樣子，想想我們很快就能一家四口團聚的樣子……那才是我們要一起期待的未來。”
他最後用額頭抵著她的額頭，鼻尖輕觸她的鼻尖，氣息交融，聲音輕得如同耳語：“等我回來，希雅。很快，我保證。為了你，為了寶寶，我一定會健健康康、完完整整地回來。你也要好好的，開開心心的，等我回家。”
“你每次都這麼說。”希雅吸了吸鼻子。
“這次不一樣。”裴語遲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因為我現在有了更重要的責任。我要健健康康地陪著你，陪著我們的孩子。”
他的手又落在她的小腹上，隔著薄薄的衣料，仿佛能感受到新生命的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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