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雅向來覺得裴語遲緊張過度時的樣子有點誇張得可愛,但此刻,翻江倒海的難受讓她失去了任何反駁的力氣。
她伏在池邊,額發被冷汗浸濕,貼在臉頰上。她喘著氣,抬眼看向門外的慕才良,又瞥見手機屏幕裡裴語遲緊繃的臉,終於虛弱地點頭:“……好。”
她沒力氣反駁,也沒力氣解釋。她知道裴語遲的緊張近乎偏執——自從她第一次孕吐送醫,他便把她的飲食、作息、情緒波動全部納入“一級管控”。
可此刻,她隻想逃開這令人窒息的關心,哪怕隻是一頓辣菜的自由。
“裴語遲……”她啞著嗓子,對著手機說,“我沒事……待會兒……給你打回去……”
“我不掛。”裴語遲打斷她,聲音低沉而堅定,“我聽著。你吐完,漱口,趕緊回家,彆逞強,知道嗎?”
慕才良舉著手機,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看著希雅慢慢站起,扶著牆,臉色慘白如紙。他輕輕扶住她的胳膊,觸到的是一片冰涼。
“走,我送你回家。”他低聲說。
希雅點點頭,腳步虛浮。
……
電梯“叮——”的一聲輕響,門緩緩向兩側滑開。
幾個項目組的職員三三兩兩地從電梯出來,沿著通道往各自工位的方向散去,隱約能聽到“元宇宙”“交互邏輯”之類的詞。
慕才良正攙著希雅,低頭確認她腳步是否穩當。她仍微微佝僂著身子,一隻手攥著沾了水漬的紙巾,另一隻手被他緊緊扣著。
她的劉海濕漉漉地垂下,遮住了她蒼白的臉,嘴唇毫無血色,鼻尖沁著細汗。
就在這時,電梯裡傳來一聲低笑。
“……所以我說,這波股價反彈,全靠‘靈境’那個底層協議撐著——”
慕才良正半攙半扶著希雅,剛要邁步,被這突如其來的聲浪衝得一滯。
電梯內光線略暗,人群中央,被簇擁著的,正是李墨。他似乎剛結束一個話題,一手插在西裝褲袋裡,嘴角還掛著未散的笑意。他原本正說著什麼,目光隨意一掃,落在門口那對身影上。
電梯裡原本熱鬨的氣氛瞬間冷卻。七八個年輕男人不約而同地往兩邊讓開。
慕才良心裡咯噔一下,但已經沒有退路。他護著希雅走進電梯,本能地將希雅往自己身邊帶了帶,手臂收緊,形成一道人牆,隔絕所有可能的觸碰。
他的動作極儘保護,卻又透著一種近乎對抗的警惕。
李墨的目光追隨著希雅的身影,注意到她微微佝僂的背,和慕才良護犢子般的姿態。
然後,他微微側頭,對身邊人低語了一句什麼,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那人立刻點頭,拉著其他人快步走出電梯,留下他一人站在門邊。
電梯下降得格外緩慢,每一秒都像被拉長了。希雅的呼吸有些急促,慕才良能感覺到她在努力壓抑著什麼。
十五樓、十樓、五樓……
數字跳動的聲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終於,一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