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國英雄誌!
雨仍然在下,雨滴落在庭院中,屋瓦上,一條條水線順著滴水簷流淌。
掌燈時分,鯰魚仔帶著劉關走進崇文帝的堂屋,然後悄悄的退了出去,把屋門關好。劉關跪倒叩拜,說道“臣劉關參見萬歲,臣有要事奏報。”
崇文帝披著一件輕袍,露出白色的中衣,他無力的抬抬手,示意劉關平身。
劉關站起身來,低著頭說道“京師裡有了準消息,馬皇後以白綾自縊了。燕王進京以後,吳王被降封光澤王,衡王被降封懷恩王,徐王被降封璷惠王。聽說聽說吳王和衡王被圈禁在鳳陽,徐王奉生母在孝明皇帝陵園居住。那個,那個孝明皇帝也被降封為懿文太子,燕王殿下著實可惡。”
徐王,衡王和徐王是崇文的三個異母弟,孝明皇帝是崇文早逝的父親孫竣,也就是燕王的長兄。崇文帝繼位以後,追封父親為孝明皇帝,如今燕王篡位,取消了孫竣的皇帝號,重新改為和簡太子。
儘管崇文知道燕王一定會對付他的幾個親兄弟,他還是覺得心如刀絞,劇烈的咳嗽起來,久久才平息下來。
劉關默默站著,等崇文帝漸漸平靜下來,才繼續說道“老將區炳文獲罪,駙馬區叡連坐死,江都公主降封為郡主,禁足在家中,聽說生了大病。”
江都公主是崇文長姊,崇文帝幼年時期最受長姊愛護,如今竟是如此下場,崇文忍不住熱淚橫流,他知道,他最愛的人都完了。
劉關繼續無情說道“戰亂之中,太子不知所終,懷王隻有2歲,聽說也被廢為庶人,交由故吳王撫養,好在暫時性命無憂。”
崇文拭去臉上的淚水,依然不說話。
劉關忽然抬起頭,說道“臣是武人,粗鄙無文,不知春秋大義。可是為了為了骨肉至親,陛下也不能墮了誌氣,總要總要救他們才好。”
崇文抬起雙手,無力的捂住了臉,高處不勝寒,而從高處落下何等慘痛,各中滋味也隻有他自己才能體會的到。
良久,崇文帝揮揮手,示意劉關退下。
劉關卻依然站在那裡,倔強的說道“臣的族人數百也在燕王殿下手中,臣知陛下痛徹骨髓,可是總要先逃出中州,才能徐圖恢複之計。臣等私下計議,隻有從海上衝出一條路,才能逃出燕王羅網。若是天不佑臣等,臣等與陛下同死大海就是。”
崇文帝忽然一拳捶在案上,暴怒的咆哮“劉明善為什麼不來見我?!”
劉關目瞪口呆,想不到這麼長時間悶葫蘆一樣的崇文帝,居然張口第一句話就是指責擔著天大乾係救了他的人,這,這豈是帝王心術?
他不知道,他誤會崇文帝了,家破人亡的崇文帝一時間隻想複仇,除了劉明善這一支水軍,還有哪個力量可以依靠?而劉明善顯然貪生怕死,不肯為他起兵反抗朝廷。
一時激憤之下說出了這句話,隨後他就後悔了。崇文立即就意識到,他已經不是俯視眾生的大康天子了,劉明善沒有義務為他去以卵擊石,依附強者才是野蠻社會的生存法則。
他懂的太晚了,其實陳瑄也好,李景隆也好,他們都有可能成為忠臣,劉明善也可能,條件是他自己是贏家,就像祖父高皇帝一樣。
而他不是,在野蠻社會,沒有天生的王者。他手裡隻有幾個陪著他亡命天涯的侍衛,就是這幾個人,自己也給不了他們什麼,他們甚至更願意服從劉禮和劉關,至少劉家兄弟給了他們一個藏身之地,給了他們一條可能的出路,自己在他們眼中算什麼?
劉關緩緩跪下,沉痛的說道“鎮海衛指揮使劉明善,一舉一動都在眾目睽睽之下,就是這千戶所衙署之中,也難說有沒有永濟天子的細作。他來這裡,說不定就會暴露陛下行藏,帶來不忍言之禍,所以他謹言慎行,也是為了保護萬歲。”
崇文沉默半晌,終於無力的揮揮手,說道“就按你說的辦吧。”
神武三十四年7月26日,沉寂的吳淞千戶所沸騰起來,鎮海衛4個千戶所3百餘條大小戰船集結到吳淞港,一排排一疊疊,帆檣如山,遮天蔽日。
碼頭上,一隊隊紅衣戰士頂盔摜甲,集結整隊以後,在各級軍官口令下魚貫登船。一隊隊穿青衣的輔兵正在往船上搬運補給,糧食飲水,子藥箭支,蔬果臘肉,其餘像桐油、石灰、苧麻、纜繩、鐵釘等等各種船用物料不計其數。
從碼頭上看去,最高大是一艘五桅福舡。按大康算法,這艘福舡稱的上千料戰船,載重5千5百石,合66萬斤。這艘戰船高大如樓,底尖上闊,首昂尾高,船艏設有炮床,一口口黑洞洞的炮口令人不寒而栗。船艏水線下安裝著鋼鐵衝角,如同海上巨獸的鋼牙。
向上看,三層甲板處是錨室,手臂粗的鐵鏈垂向海水深處。船艉樓三層,四周有厚實的女兒牆和炮位,看起來堅不可摧。船舯部有四層甲板,最上層是操帆和戰鬥甲板,甲板上密布著固定帆蓬的側支索。兩人合抱的五根主桅高聳入雲,錠泊狀態帆篷全部降下,可以看到粗大的帆索如蛛網,但看不到戰旗,不需要看到戰旗,誰都知道,這就是鎮海衛指揮使的坐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