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風雲人物演義!
在一個社會裡,人們對某個問題的認識,有不同的見解,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不同意見的各方,很可能誰也無法說服誰,更何況總有人要帶著“花崗岩的腦袋去見上帝”。
一個較為完善的民主社會,應該能夠使各種不同見解,有權力有途徑表達,如果他們有表達的願望的話。
問題在於第一,表達意見的人們能夠通過和平的方式,也就是行為的合法性。第二,彆的人用平常心對待這不同意見的表達,不能見到有示威遊行就好象出了多大的事,甚至認為是天下大亂。第三,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就是不同主張、訴求不同的人能夠相互包容,能夠在一起和諧共處。所謂,我不同意你的意見,但我誓死捍衛你發表意見的權力。
我們可以看到,在五四運動中,雖然也有一些過火的行動,比如火燒趙家樓,比如痛打駐日公使章宗祥等,但總得說來還是采取和平示威的方式。要知道,在封建專製下,民眾可是或者是逆來順受、俯首聽命,或者是揭竿而起。應該看到,從“公車上書”,到立憲的情願活動,再到五四運動這樣大規模群眾運動,曆史是在前進的。
另一方麵,在當局層麵。在五四運動中,血腥鎮壓的可恥行為是有的,比如在山東和湖南。但是,同樣在總的方麵,還是較為理性和克製的,特彆是徐世昌的中央政府。
五月四日和五日,錢能訓總理在官邸召集緊急會議。有人建議解散北大,教育總長傅增湘當即表示拒絕副署這個命令。有人主張撤北大校長蔡元培的職(因蔡元培是五四運動的主要領導者之一),傅增湘也同樣予以拒絕。
對於這個空前未有的學潮,總統徐世昌一直是主張采取緩和手段的。五月六日他以大總統名義發布了這樣的命令。
令雲“北京大學等校學生,糾眾集會縱火傷人一事,方事之始,曾傳令京師警察廳調派警隊,妥為防護,乃未能即時製止,以致釀成縱火傷人情事。迨經警察總監吳炳湘,親往指揮,始行逮捕解散。該總監事前調度失宜,殊屬疏誤,所派出之警察人員,防範無方,有負職守,著即由該總監查明職名,呈候懲戒。首都重地,中外具瞻,秩序安寧,至關重要。該總監職責所在,務當督率所屬,切實防弭,以保公安,若再有借名糾眾,擾亂秩序,不服彈壓者,著即依法逮捕懲辦,勿稍疏馳!此令。”
第二次南北和談的北方總代表朱啟鈐,也有一電拍給國務院錢能訓總理
“錢總理鑒北京大學等各校學生,聞因青島問題,致有意外舉動,為維持地方秩序計,自無可代為解說。惟青島問題,現已動全國公憤,昨接山東省議會代表王者塾等來函請願,今日和平會議開正式會,已由雙方總代表聯合致電巴黎陸專使及各專使,代陳國民公意,請向和會力爭,非達目的不可簽字,已將原電奉達。各校學生本係青年,忽為愛國思潮所鼓蕩,致有逾越常軌之行為,血氣戾事,其情可憫。公本雅尚和平,還請將被捕之人迅速分彆從寬辦理,以保持其愛國之精神,而告誡其過分之行動。為國家計,為該生計,實為兩得之策。迫切陳詞,伏維采納,不勝企禱之至!”
有記載,北京政府鑒於事態的擴大和嚴重,為緩和計,遂於五月七日由警察用汽車將被捕的學生們送回各校。北京罷課的各大專學校,由於被捕學生已經釋放,乃終止罷課。
章宗祥被學生痛打了一頓,頭青麵腫,腰酸背痛,住進醫院擦傷消毒,也一肚子委屈。
對前來看望的朋友發牢騷說“中國從前清起就一直是借外債,借外債既不自我開始,更不是我一人經手,何況今日借債,自有總統總理負責。我不過奉命行事,首當其衝,現在竟因此指我賣國,真是太冤枉了。我出力借債是為了擁護段合肥的武力統一政策,怎知帶兵的將軍領了軍餉歸入私囊,今日要開拔費,明日要特彆費,外債借了就光,國家依舊分裂。如果要追究責任,真正禍國的是這些武人。可是這班年輕學生卻根本不能深入看問題,徒憑血氣之勇,加罪於我,我姓章的無兵無勇,太好欺負了,實在令人痛心!”
一直被罵為賣國賊的曹汝霖也有相關文字留下,不妨一讀,現抄錄如下
“自黎元洪被迫解散國會後,議員紛紛南下,以護法為名,在廣東軍政府開臨時國會,留北者寥寥無幾。北京不得不另組政團,選舉大總統。於是在東城安福胡同設俱樂部,到處征集會員,預備成立國會,主其事者為王揖唐、曾雲沛。徐又錚因現役軍人,不便出麵,在幕後主持,世稱為安福係。當時揖唐曾勸我加入,且說將來可推為議長,我無此野心,且對黨的問題,向無興趣,手下又無嘍羅,遂婉謝之。後又勸梁燕孫(士詒)加入,許以參議院議長。
“時燕孫正在奔走南北和平,若能成功,其聲望豈非可駕合肥(段祺瑞)河間(馮國璋)而上之。有此野心,正合孤意,遂欣然加入。安福係既無綱要,又無組織,後成立國會,王揖唐自任眾議院議長,以梁燕孫為參議院議長,安福係分子龐雜,各謀私利,議長名為公舉,早已自己派定,不但說不上政黨之雛形,真是名副其實的一團糟,我深幸始終未嘗沾染。
“安福係雖無黨魁,皆唯合肥之命是聽,惟梁燕孫異軍突起,另樹一派。一個政團,而有兩派,何能合作。然選舉大總統,河間又想一登寶座。大家一致推重合肥,合肥辭而主張舉北洋元老徐東海(世昌),眾無異議,即梁燕孫亦讚成。河間自知聲望不能與東海爭,遂未競選,選舉徐世昌為大總統。
“東海當選後,一日約餘及閏生(陸宗輿)吃午飯,勸我繼長交通,餘仍堅辭,他問為何堅辭的理由?餘謂武人反複無常,絕無主義可言,亦不知國家與團體為何事。餘這幾年,費儘心力,借成巨款,結果一事無成,貽笑鄰邦,心灰意懶,無意再問政治。東海則曰,彼一時,此一時也。我此次上台,亦是勉強,但既被舉,隻得將就。聞財部國庫,還是隻有你留下的三百萬元,且將儘矣。聞你與日本尚有二千萬借款之議,因合肥下野中止,我要借重你續商此款,以爾我交誼,爾能幫合肥,何能置我於不顧?此事非爾莫辦。今日約閏生同來,以後凡事我們三人先交換意見。我擬任閏生以幣製總裁,交通財政兩部均未定人,任爾自擇。我還密告爾等,我將一反合肥之所為,擬南方談合,以謀統一。
“我與雲皆(岑春煊)本是同僚,且已有聯係,和談或可有望,但不可外泄雲雲。我本重於情感之人,聽了東海懇談,論私誼,我與東海相識遠先於合肥。其時中外與論均反對武力統一政策,且聞南方中山大元帥製,已改為七總裁製,岑春煊為七總裁之一,且為有力之總裁。東海既變更武力政策,餘心中不免動搖,遂允仍就交通。
“合肥推舉東海,本想以東海聲望團結北洋,再圖一舉。豈知東海就職後,即主張先禮後兵。其言曰,用兵已久,應稍事休息。南方派閥紛歧,主張不一,即與言和,未必能談得合攏,等那時再用武力,我方師出有名,必能獲各方擁護雲雲。言之成理,合肥亦無可如何,於是召集各省督軍,討論善後事宜,張作霖亦與焉,參戰督辦亦邀列席,國務員均列席。東海提出四項辦法一停戰撤兵各回原防,二各省善後事宜,三應付外交,四整理財政幣製,與會者均讚成,於是下令停戰撤兵。國務總理錢能訓電勸南方撤兵回防,南方響應,遂議開南北和平會議,北方派朱啟鈐為總代表,南方派唐紹儀為總代表,在上海開會,豈知南方提出強硬議題,無可接受,此話很長,容後再敘。
“先說東海以我既允就交通,即說,現在既要與南方談和,亦非錢不辦。我聽說合肥與日本,尚有一筆二千萬日圓之借款商談未竟,合肥下野,我要你與日本續商此款,以應和談之需,務望你為我儘力雲雲。我既允就職,自應儘力而為,誰知後來招來之惡果,即種因於此。我之一生錯誤,即由於重情感,不能祛除名心,而東海與合肥之政爭,更為餘所不及料也。
“餘就任交通總長後,第一件事,即進行與日方商前議未定之借款。時西原已回國,日本寺內內閣已辭職,繼任內閣為原敬,原內閣標榜不乾涉中國內政,因寺內遭了乾涉中國內政之物議故也。餘電章仲和(宗祥)公使,告以東海擬續商前議未定二千萬日金之借款,東海主張與南方商談和平,不再用武力,需款甚急,希商西原即複。章公使複電西原以銀行對華借款,不感興趣,兩國內閣亦已改組,前議不願再商。餘以此電回複東海,東海即親電章公使,謂就職伊始,需款孔殷,此款決不用於兵事,望切商複。
“章公使以銀行方麵,無法再商,因思日本外相後藤新平與東海有交誼(後藤曾任滿鐵總裁,東海時任東三省總督),遂商之後藤外相,謂東海若無此項借款,不能進行和平政策。經後藤斡旋,銀行方麵始允商借日金二千萬元,惟要求以德國已失效的高徐順濟兩鐵路借款造路權作為擔保(該兩路本與德國有借款之約,因參戰失效)。餘因該兩路與青島問題有關,恐將來開和會時有問題,不肯照允,即以此意陳明東海。東海說該兩路借款權,德已放棄,移歸日本,在我看來同是外國,有何分彆,即使和會議及我方亦站得住,囑即複電照允。餘以總統既有此聲明,即提出國務會議,並報告經過。錢總理說,總統既有此說明,即請曹總長偏勞。遂電章公使告以總統已同意將路權擔保,請即商定。章使商定後,來電日本銀行不願到北京簽訂合同,餘遂擬電委托章公使代表簽合同。因此項借款有關鐵路,遂攜電稿並原電到交通部,將原委告知譽虎(葉公綽時為交通次長),並示以原電。時已旁晚,即將電稿交趙秘書譯發,且告以此係密電,須親自譯發,原稿保存,遂即回家。
“豈知翌晨有八家報館和兩家通信社,用同樣文字,略改一二,將此事完全發表,並加以指摘。餘大為詫異,因思此事除譽虎與秘書外,沒有第四人知道。譯電的秘書,非常謹慎,跟我多年,向不與報界往來,決不敢亦不能做此事。且發表的文字,幾同一律,必是送稿無疑。事為合肥知道,電屬餘到府邸,麵詢經過,並問你的秘書是怎樣的人。我答這秘書跟我多年,小心謹慎,向管密件,從沒過失,且與外界很少來往,新聞界更談不到。合肥聽了即說,這明明是葉次長的事了,行政官泄漏秘密,不能不負責。餘覺得言重,遂說,容我再細查,也許我自己疏忽,應當自請處分。那知又錚當日以陸軍部命令,將八家新聞社和通信社,即令停刊,遂引起軒然大波。後有記者到我家訪問,我含糊答複。
“又去訪問閏生,閏生竟說此事隻有三人知道,曹總長自己決不會泄漏,他的秘書是曹總長信用可保的人,則此事如何泄漏,可不言而喻了。言頗露骨。譽虎要明責任,即擬辭職,餘再三慰留,餘以息事寧人,隻有由我轉圜,遂商之錢總理(能訓),以院令暫緩執行,俟查明後再行核辦。又見合肥,說明此事亦許我有不自檢點之處,當再細查,故以院令暫緩執行。合肥知我用意,亦允許,遂將一場風波,停止下來。合肥明知東海借款之用意,不存心破壞,足見對東海之衛護。而東海雖不滿合肥,以修養有素,亦不露於聲色,惟左右為權力之爭,愈演愈烈。
“餘因此次東海借款,賴後藤外相斡旋,得以成立而簽訂合同,又委托章公使代表簽字。青島撤兵問題,日使總說報告政府,久無回音,因請章公使與後藤外相直接商議,以期簡捷。不料後來巴黎和會,以青島換文發生問題,牽累了章公使,至今耿耿於心。茲將青島換文經過,據實寫出,以明真相。
“當(歐戰爆發)日軍與英海軍攻青島正麵,久不能下。日本外相與陸公使(宗輿)磋商,擬於中國中立地,由日本陸軍從青島後麵上陸作戰,使德軍前後不能兼顧。陸使以破壞中國中立。拒絕不允。日外相以青島同是中國領土,中國政府既允由青島前麵進攻,今在青島後麵夾攻,有何分彆。且這次隻是“假道”,並不是在該地作戰,攻下後即行撤退,決不逗留,一再聲明。然不待中國政府答應,已自由實行進攻,這是日本的故技。德國不料日軍從後麵進攻,步兵槍支預備不足,曾由德使館武官向徐又錚次長密商借步槍兩千支,配以子彈。又錚向來崇拜德國,與德國武官亦有友誼,遂以運往山東政府軍為名,供給步槍兩千支並子彈,陸軍段總長不知也。又錚大膽作風,往往如此。
“後日本攻下青島,駐兵於青島後防不撤,且向民間要糧草,要食物,任意要挾,強迫供應,地方不堪其擾。地方官呼籲之電,雪片飛來,每次電到外部,外部即轉送於我。此本非我之職務,非我所應管,由於年少氣盛,不管權限問題,以外部既不負責任,推諉於我,我即接受代勞,遂與日使交涉。那知越俎代皰,反代人受過,此則由於少閱曆之故也。
“我對日使道,當時假道已是通融辦法,權宜遷就,今青島已下,貴國自應照與陸使聲明假道之說,即行撤兵;今不撤兵,且騷擾地方,有違前言,應請撤退。最低限度,應撤入青島。日使答以青島雖下,或有留駐必要,亦不敢斷定,容報政府再複,但久無回音,兵仍不撤。我乃派員實地調查,始知日軍攻青島之時,向各縣要糧草等物,縣官置之不理,日軍即自由行動,因言語不通,時生誤會,被打被刺,時有所聞。某縣知縣名王達者,於日軍到時即與日軍相約,如需糧株,由縣代辦,惟須公平交易,故該縣獨相安無事(後報告總統特召來京,麵加嘉獎,不久升任京兆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