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回憶抽離,曉新看著後視鏡裡專注於駕駛的孟離雲硬朗分明的眉宇,彆過臉看向車窗外,微微苦澀的笑了,經過了這麼多年,其實她早適應了忘記,世事往往就是那樣,再深刻,也抵不住潮汐日夜的侵襲。
現在這樣,其實也好。
能夠這樣,已經很好。
學園路北苑,九排二十六號,對曉新而言這裡不算陌生,事實上對所有在明珠待過的學生都不陌生,想當年她念書那會兒,這幢空置的房子不知道了他們多少鬼故事的材料。再說就前幾天他們還來這附近吃過一頓神奇的法國菜。
但是,曉新瞪著眼前黑漆剝落好幾處原色斑駁的歐式鐵藝大門,實在想不明白,大好的周末他早早的拐她出門跑來這裡是要乾嘛?探險?還是要抓鬼?忍了再忍終於正眼問他,“我們來這裡乾嘛?”
孟離雲給她一個笑,掏鑰匙開鐵門,鏽蝕的鎖眼可費了他一點工夫。
用力一推,大門兩邊開敞,一個小小庭院展現在眼前。
唔,他環視整個院子滿意的勾起唇,那家夥不愧是專業的,果然效率十足。昨天剛提的要求,今天院子就已經處理的差不多了呢。
與整個北苑彆墅區其他戶人家一般無二的歐式院落和小洋樓,一道拉長成s型的鵝卵石小徑自大門口向裡彎延,乾淨的青灰色路麵有幾片剛落下的樹葉,小徑兩邊是新修剪過的青翠草坪,綠毯似的一直鋪陳到院牆兩邊。再順牆角而上,鏤花的鉄柵欄上攀緣著長勢極好的爬牆虎,重重疊疊的葉子安分守己的半圍著院落。東側一株粗壯的香樟挺拔伸展開巨大的樹冠,濃密的樹蔭下還立著一個漆成白色的秋千架,隨風一蕩鐵鏈咿呀。香樟樹後方幾米就是主屋,儘管房子整體看起來還是鬱森森的色調,但是看的出這個地方絕對不是幾年前野草蔓生寒風來時枯葉卷地,活似鬼屋的荒涼模樣了。
曉新一臉驚奇,但是還是不知道他們來這裡乾嘛。再看孟離雲,已經開門進去了,她張了張嘴隻好跟進。
一進門,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黴塵味兒,曉新背著光,光線黯淡的房子可視能力有限,等眼睛稍稍適應,一塊塊白色防塵布便分外鮮明突兀的擠進眼簾。猛的對上一大片空曠曠的慘白,曉新寒毛立刻立正站好,身體自動迅速往孟離雲邊上靠,久沒人氣的地方,怎麼看怎麼覺著有那麼點瘮人的森冷。
孟離雲低頭,眉一挑,嗓音帶著明顯的笑,“怎麼?覺得害怕?”
曉新橫眉,拿小拳頭捶他,下去的力道毫不客氣,反正知道他皮糙肉厚耐的住打。沒錯,她就是缺乏冒險精神,他有意見啊!
他回以大笑,把厚重的窗簾一把拉開,明亮的光線瞬間充滿整個客廳,也順便驅逐曉新滿腦子勃發的胡思亂想。
曉新四下打量,這才注意到腳下的織花地毯和頭頂造型繁複的大燈,還有那四麵淡金色繚繞著花枝暗紋的牆體,就算陳舊且落滿灰塵,氣場也還在那裡,隱約的說明著它們曾經的華麗。也是,碧海明珠的北苑當年可是住過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大江百分之五十的顯赫人物,格調要求自然不同。當然,今時不同往日,曾經的華美貴氣,現在看來還真是流於俗麗了一點。
“這,這是哪?”曉新看得呆了,好奇問。
他把窗打開,陽光傾瀉,微風拂麵,驚動窗台一層薄薄的積灰在陽光下飛舞漂浮。聽到曉新這麼問,回過頭來挑眉表示訝異“你不知道?這是我們學校以前聞名遐邇的鬼屋呀。”
“呃,我當然知道這個。”她噎了一下,看看周圍,高中時同學間流傳的種種靈異故事迅速在腦子裡走馬燈似的過了一遍,感覺脖子突然有點涼。雖說她沒做啥虧心事,可是不代表她不怕那啥來敲門呀。連挪幾步,還是靠他近些安全點,好歹是這屋裡唯一的人氣。
“這不就得了。帶你先參觀參觀怎樣?”
他答的很當然,懶洋洋的露著一嘴白牙笑,領著她往樓上走。
參什麼觀?!
“哪裡得了!”曉新不由氣結,暫時忘記了害怕“你少糊弄我你!你還沒說我們到底來這裡是要乾嘛?還有,你怎麼會有這裡的鑰匙,誰給你的?哎呀!你你你你不會在外頭乾什麼壞事了吧?!孟姨就說你老在國外飛來飛去的不讓人放心吧,你還不聽!你也不想想自己都二十好幾也不小了,還成天跟個流浪漢似的老不著家老不著家算怎麼回事啊算?我可告訴你,你要敢在外麵亂來,看我,不是,看孟姨怎麼清理門戶直接收拾了你!我反正是肯定不會幫你求情的!”曉新跟在他後麵一路咯咯不停的嘮叨,細致的眉頭越打越緊,渾然沒發覺自己已經偏離原來的問題。
孟離雲在樓梯口無奈的停下,掏掏耳朵,回頭好笑“我說星星,你學什麼不好,做什麼去學那連珠炮呀。以後起講這麼多話你口乾不乾呀?先說哦,這裡可沒水喝的哦。”
“孟離雲!”曉新虎下臉來警告“我說正經的呐,給我嚴肅點!”
他抹把臉,舉手投降“好好好,我嚴肅,我這不挺嚴肅的嘛。”
曉新抬抬眉,不滿的瞪著他。
沒轍,隻得亮閃閃的白牙收起來,低下頭來眼觀鼻鼻觀心,一副聽候訓示的謙遜樣子。這樣總可以了吧。
曉新被氣笑了,借機報複的狠狠敲了他前額一記。秀氣的俏鼻皺起來,嘟著紅唇,脫口而出心頭的埋怨“我現在是越來越搞不懂你了。一會這樣一會那樣,都不知道你心裡麵到底是在想些什麼!”
“哦,這樣嗎?”
孟離雲聞言,直直瞅著她。忍不住微微笑了,唇角勾起,眼尾的線條輕輕上揚,低下頭來一點一點靠近她。
“那,你想知道嗎?”嗓音不可思議的低柔,如同撥動的大提琴弦,輕緩劃過她的心腔。
“呃,什麼?”曉新明顯一愣,顯然沒反應過來。
孟離雲眼神鎖著她,俊朗的笑容卻是含義不明的好看,濃墨似的眸色卻逐漸轉成更深,周身輻射出淺淺侵略性的氣息,愈加靠近,一寸寸將她逼至樓梯與牆之間的死角,再也退無可退,他越靠越近,近到都能感覺到他的鼻息噴在她臉頰上時的輕重緩急,他語調碎低,卻是一字一句,語調清晰
“我說,你想知道我到底在想些什麼嗎?”
“我才不想!”曉新麵紅耳赤的低嚷,反應過來直覺狼狽逃避開他的眼睛和氣息,他們怎麼能如此曖昧怎麼能如此靠近!慌張漫延到四肢手腳,掙紮著試圖推開他,手臂卻虛弱無力,如果不是靠著牆壁,險些真要腿軟的坐倒在地,矮身想從他腋下鑽過,被他眼明手快的攔住撈往懷裡。
“你、你不放開我,我就真生氣啦!”曉新努力抗拒著他的懷抱,不斷掙紮。不小心讓少年時習慣拿來威脅他的口頭禪脫口而出。
這樣欲蓋彌彰的威脅,真是讓人懷念呐。孟離雲的笑容染上了一絲邪惡。這種時候,他怎麼可能就這樣放過她呢,至少得給他點甜頭才是呀。這次回來,他可是決心了要改變現狀。現在,不正是極好的一個契機嗎。至於她的反抗,嗯,沒關係,反正也是預料中的。
她柔軟的腰肢被他一雙大手穩穩環住,不鬆不緊卻怎麼也無法掙離,曉新的雙手沒有選擇的隻能抵著他的胸膛,掌心輕易感應到薄薄布料下屬於他的心跳的強度,一下一下怦鏘有力。
“彆緊張呀,星星,我會放開你的。”隻要,讓他再做一件事。
孟離雲在她耳邊呢喃低語,氣息越逼越近,輕柔的像是一束軟毛在搔弄著她的耳垂般。如果不是太緊張,曉新真的會癢到笑出來。但是現在,她隻能雙頰如火的燒著。
秀氣的下巴被抬起,四目相交,心防一潰千裡,她幾乎失去思考的能力,所有的感知裡此刻隻有他的氣息。
“你、你要做……”紅唇試圖開啟,心思卻慌亂無措到無法連成語句。
“噓。”
他修長的食指輕撫上她微啟的紅唇,指腹撫觸刻劃著她柔美的唇線,鼻息在她咫尺處曖昧的吞吐,蠶食著她溫暖的香氣。決定了心動就要趕緊行動,他手指沿著她的臉腮緩緩而上,蠱惑似的低語。
“星星,閉上眼睛。”
如同著了他的迷障,曉新恍惚的輕合眼瞼,小扇般的羽睫盈盈微顫,潔白整齊的貝玉小齒咬著下唇瓣,一圈泛白述說了她心底的多麼遊移。
語言在此刻已顯多餘,他直接用行動表示。
第一個吻,憐惜的落了在她的睫間,然後流連著下移到她的唇邊,鼻尖溫柔的摩擦著她的,氣息交錯心迷意亂。輕啄已不滿足,他將眷念的吻加深直至纏綿以沫,帶著這麼些年來逐步明晰了然的心意與渴望。
種種種種,全是為了懷中這人。
隻為懷中這人。
你以為已經過去,其實他這裡方才開始。
良久,曉新才在陡然響起的手機鈴聲中自雲端般的暈眩迷離中清醒過來,兩兩相望,孟離雲燦亮的眼睛裡分明閃爍的是飽食後的邪惡微笑。
神智回籠,曉新撫著被徹底蹂躪過的嫣紅的唇,呆呆的呢喃。
“我,我們……”
“接吻了。”
他一臉不必大驚小怪的笑意,輕撫著她暖玉似的臉頰,語調不變的準備繼續轟出下一道霹靂。
“星星,有件事我一直忘了告訴你。”
什、什麼?曉新傻傻看著他,五感分明還沉浸在方才那個吻的強大轟炸力中。她跟孟離雲……
“我愛你。”
我愛你?!
“你你你亂七八糟瞎說些什麼呀你?!不要亂開玩笑好不好!”
她想吼他,卻氣勢薄弱。實在是他表白的口氣太正常,曉新第一感覺就是他在作弄。
拜托!他愛她,怎麼可能?!
孟離雲沒有接腔,卻收起玩笑也似的調調,深深的柔軟的看著她。
“鐘曉新,我愛你。不是玩笑。”
他、他是認真的?!
曉新瞳孔收縮,小巧的嘴巴破天荒的張成了一個鵝蛋圓,腦子裡終於有了一點真實的認知。
三十秒靈魂出竅的沉默過後。
“啊!”
伴著一聲尖叫,她沒用到落荒而逃。
原來愛情呀,一直沉默的積壓在某個隱秘而幽深的角落,曆經一年又一年的等待,就算以為無望,放任記憶將它埋藏,但當對的時間一到,而他也再次造訪,隻是以吻在那硬殼上輕輕一鑿……
所有偽裝頹然瓦解,舊時的戀與傷輕而易舉重見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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