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激烈討論著，門外一陣騷動。先是幾個工作人員進來，緊接著進來幾位大佬，走在最前麵的，喬岩在電視上見過，正是南江省省長譚繼文。緊跟身後的，常務副省長邢亞洲，以及副省長孔景龍。
孔景龍麵容憔悴，神色黯淡，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出了這麼大的事，作為分管安全的孔景龍首當其衝，難逃其咎。進了門，他本來憂心忡忡，抬頭猛地看到喬岩的身影，頓時一愣，沒想到此人陰魂不散，又從楊清泉案子轉移到這起事故上了。
楊清泉的案子，上麵按住不讓繼續追查孔景龍，喬岩有些情緒低落，現在麵對麵見麵，多少有些戲劇性。他並不怵對方犀利的眼神，而是目不轉睛看著對方。反倒是孔景龍，很快移開眼神，跟在譚繼文身後，和專家們討論事故起因。
譚繼文沒有架子，直接趴在桌子上盯著圖紙，一邊聽專家分析一邊仔細思考。等專家說完，他不緊不慢道：“現在，一支由五十人組成的專業救援隊伍已經進入爆炸核心區，今晚務必要徹底得到控製，這是死命令。有效控製後，暫時還不能進入現場實地勘驗，合成氨有毒氣，今晚連夜處置完畢，你們明天一早即可到現場實地調查。”
“我的要求是，事故起因必須調查清楚，不僅上級領導關心，社會各界和群眾百姓都十分關注，以最快的速度查清緣由，及時對外公布。不過，這個項目是全省的重點項目，不能因為一起事故而毀了整個產業鏈。所以，你們要客觀公正，理性正確對待此事。”
譚繼文最後一番話很有深意，可以說對這起事故定了性。他的潛台詞是，事故發生確實令人痛心，但不能一棒子打死，讓好不容易培育起來的新興企業付之一炬。應該站在全省大發展的角度理性看待，既要嚴厲查處，又不能重傷企業，還要愛護支持，給予發展信心。
從這個角度出發，完全沒問題。既有大局觀，又有發展觀。但他忽略了一個重要事實，一下子死亡了那麼多人，又該誰來買單。難道他們就成了推動轉型改革發展的炮灰，理所應當獻出無辜的生命嗎。其背後是多少家庭，他們的痛苦又該如何化解。如此袒護企業，這樣的結果是無法向社會交代的。
當然，各自站在各自的利益點出發，喬岩對其觀點無法苟同。必須有人付出慘痛代價平息民憤。
去年金安縣化肥廠爆炸事故，到底是人為事故還是殘留化學物導致爆炸，到最後也沒查清楚，讓一個無辜的人背了鍋才算了結。喬岩對此事故一直心存疑點，但曹政軍讓就此打住，隻能不了了之。
探討完工作，一行人急匆匆離去。一群專家繼續紙上談兵，激烈爭論。
喬岩聽著直打瞌睡，對於這種毫無意義的爭論持懷疑態度。不管是什麼原因，還得去現場實地調查。起身回了房間，廖健已經躺在沙發上睡著了。他躺在床上剛拿出手機，艾琳發來了微信，將昨晚求婚儀式的照片和視頻陸續發了過來。
喬岩看著自己的傻樣子，不由得笑了起來。道：“彆發朋友圈，有點傻。”
艾琳回了個笑臉表情，道：“一點都不傻，挺帥的。我發到我們家人群了，他們都紛紛點讚，誇你懂浪漫，嗬嗬。”
“你媽怎麼說？”
喬岩很在乎艾琳母親的反應，畢竟這件事事先沒和他們說。
艾琳道：“我媽挺開心啊，還專門打來視頻詢問情況，還以為咱倆背著她偷偷結婚了呢。她說國慶期間回來，我大舅也回來，到時候兩家人聚聚，順便把婚事定下來。”
這事應該由喬家提出來，沒想到對方已經提上了日程。喬岩當然沒意見，隻不過接手了此事，就怕到時候沒時間。不管怎麼樣，這是終身大事，必須慎重對待。問道：“到京城還是在夏州？”
“還是到京城吧，順便帶你見見我姥姥姥爺，他們也很關心我的事。”
“行，聽你安排，我讓喬菲提前準備。你那邊有什麼禮數，要提前告知，我好有個心理準備。”
“沒什麼禮數，不要有任何顧慮，就是在一起吃頓飯，彼此認識一下，定下結婚日期就行了。”
“好，具體細節見麵再聊。你還沒睡？”
“睡不著，我一直在看昨晚的視頻，反反複複看了好幾遍，越看越開心，嗬嗬。你呢，已經開始忙活了？”
“呃……事情比較複雜，你早點休息吧。”
聊天結束沒多久，喬岩很快進入夢鄉。一陣刺耳的警笛聲吵醒，他立馬坐了起來，看了看表淩晨三點二十。隔著窗戶張望，院子裡站滿了人，還有救援回來的工作人員。看樣子，現場得到控製了。
喬岩向遠處望去，雖然還在冒煙，比之前淡了不少。他無心睡眠，把廖健叫起來下了樓，站在一旁聽彆人閒聊。
看到一個消防員渾身黢黑，疲憊不堪席地而坐，從衣兜裡掏出煙，哆嗦著手不停地按動打火機，始終打不著火。喬岩趕忙過去蹲下為其點燃。火光照亮的瞬間，看到對方黑黢黢的臉上，居然流淌著兩道印子，不知是嗆得流淚，還是因恐懼而害怕。
消防員嘬著煙使勁了抽了幾口，用臟兮兮的袖管擦拭麵部。喬岩借著昏暗的燈光仔細觀察他的表情，眼淚還在流，能聽到輕微的抽泣聲。他趕忙拿出紙巾遞上去，將兜裡的煙和打火機塞到口袋裡道：“你們辛苦了，怎麼了？”
消防員看著喬岩哽咽著道：“又死了三個，和我一起入伍的最好兄弟他……”
聽到此，喬岩異常震驚，道：“什麼叫又？難道之前……”
消防員點點頭道：“昨晚剛發生爆炸時，一個班衝進去，隻活了四個，今天又有三個倒下了。”
所有人的關注點都在化工廠職工，卻忽略了參與救援的隊伍。聽到如此駭人聽聞的事，喬岩頭皮陣陣發麻。剛要繼續追問，誰知一個領導模樣的男子走過來，把他們趕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