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他其實不敢說話,“陛下為什麼要?”
“不必多說。”父親眉目深鎖。裴劭知道他隻是在故作鎮靜,以掩飾自己內心的孤獨。
他都清楚,自己能享受這麼多年的榮華富貴,全靠父親在朝中的地位。當然這裡麵也不缺勾當。
“可是……”
父親斷然道“沒有可是。這一切都是為父的錯,但你沒有。”父親拍了拍他的肩膀,希望以此安慰他。
“可是,若我去求太子,或許皇帝會看在他的份上,寬恕我們。”他想去跪著求太子,可是這怎麼能改變皇帝的心思。
“傻子,這無疑會連累到更多的人。”父親壓低聲音,“無論如何,你都要對我的事絕口不提。你不但要認,還要撇清關係。”
裴劭從不參與政事,更因為常年在宮中,所以有些事也是彆人告訴他才知道的。“我做不到。”
“為了家人,你做得到。”
朝野關係錯綜複雜。一時龍鳳跌作雛雞的大有人在,屆時就不隻是割舍了。裴劭眉頭緊蹙,“嶺南那種地方,那種地方。父親怎麼能受得住。”
“無妨,這不是第一回了,前幾次都受了,你還怕這嗎?”
父親官至中書令,但這條路艱難無比。他經過大起大落,一生中因趨炎附勢為人所詬病,亦因此而平步青雲。
“可是若是當初,”裴劭說。
父親卻沒有愧疚,“沒有早知道,這都是爹自己選的。也許從開始就錯了,但不要緊。”
“裴公,再待一刻,就得走了。”卒子說。
裴劭的悲傷湧出,“父親,”
“兒子,幸虧我沒連累你們,皇帝命伯父養你,你要聽他的話。父親一輩子糊塗,你不能像我似的。”
裴劭淚流,“兒子一定謹記父親的教誨。”
小卒為他戴上刑具,“人犯以逮捕。”
“爹——”裴劭跪在父親腳邊。
父親卻隻是冷冷一笑,“裴劭,快起來,何苦為我一個罪人下跪。”
裴劭叩首,“爹,兒子不孝。”
“你真是昏了頭,照顧好你娘。”他臨了的時候隻說了這句。
裴劭望著父親的背影,他追不上自己的父親,也追不上鬱鬱而終的母親,甚至連婉凝他都差點錯過。
他不小心將墨汁滴在紙上。不想那墨易洇,頃刻間就透過了紙。“還好不是那些珍貴的帛書,否則就是罪過了。”
被墨汙漬了的是他手抄的太平經,僅是自己一時心血來潮。
他不喜歡清談玄學,亦不論佛道,能看幾頁《太平經》也全是因婉凝崇拜司馬承禎,所以會看上一眼。
“天地乃人之本,天地有虧,則不能安吾年。欲安者,先安天地,然後可長安。”裴劭念著念著,覺得還頗有意思。
“裴郎,何以提此?”婉凝捉弄他的時候就常以這種口氣說。
裴劭輕笑道“隨口念念罷了,你怎麼還較真。”
“不對,不對,你初來讀雪詩的時候,直言長安大雪天,鳥雀難相覓是亙古難尋的好句。可現在又言此句好,是為什麼?”
婉凝天資聰慧,又博覽群書,比那些教書先生還厲害一層。
裴劭忙投降,“你就彆笑話我了。”
“不,這可不行,你輕易認輸了,我就沒得趣討了。”她笑道。
裴劭冷汗一出,“可彆了,哪次我不被你數落。就是我陪太子念書,你也少不了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