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為秦家老小操勞一生,一輩子無私辛勞的付出,最終隻得到了這些。這是她給自己準備的、在陰間過活的保障。
這些……這些不孝子孫們……他們有什麼資格爭搶她的銀票?她為秦家一家老少嘔心瀝血,供著他們的衣食住行,百年之後要些陪葬品難道不應該嗎?
可她這幾個兒子兒媳,還有那個窩囊廢的丈夫,哪有一個是肯體諒她、憐惜她的?他們隻知道坐享其成,他們哪裡肯給她準備真金白銀的陪葬品?
她若身死,他們父子老少隻會弄些不值錢的紙人、紙馬和紙糊的宅子來糊弄她,糊弄她一輩子的辛勞。
這些個葬良心的東西,若是紙糊的東西能在陰間頂用,王侯將相死去又怎麼會弄出那麼華麗的墓地和陪葬?
正因她看穿了這些他們的涼薄,這才退而求其次,選了銀票代替陪葬,偷偷把這些銀票、這些陪葬帶進墓地。
她相信,去了陰曹地府,她拿出的銀票,一定不是那些紙錢和紙糊的東西能比的。有了銀票作保障,她一定能在陰間過好日子。
“都是我的!”連老太聲音雖然微弱,但很堅決。
正在爭搶的秦家眾人聽到聲音,這才想起這是在垂危母親的病榻前,動作都是一滯。
秦家老大踟躕瞬間,低聲說道“母親,您哪裡來的這麼多銀子?咱們全家賬上才不到兩千兩銀子。這這這,這大概有上萬兩了吧?”
“……是我賺的,你們所……所有人……所有人吃的用的住的,都是我賺的,都是用我一輩子的心血勞碌換來的!”回光返照最後的語氣像是在掙命。
房間裡人多,但一片寂靜。
連老太氣憤難平,思緒開始混亂。
他們這是用什麼表情看她的?!他們都是什麼意思?!
她替秦家操勞一生,讓他們過著衣食無憂的日子。可他們沒一個感恩的,沒一個有良心的!
連老太用僅存的精神移動著眼珠,怒目看向被擠在一旁的丈夫秦向儒,口齒不清的斥責著“你,你,你還是個……是個男人?!”
這就是她的丈夫,從來隻知道躲在角落中的窩囊廢。
麵對老妻的斥責和怒目,老邁佝僂的秦向儒麵色儘顯哀傷失措。他的確是三個兒子的父親,可三個兒子、甚至包括孫兒,從來也沒把他這個父親、這個祖父放在眼裡。
這個家隻有一個主事人,那就是他們的母親、祖母——秦家的老太太。他在家裡所有人眼裡,甚至在下人眼裡都是懦弱無能的,是家裡可有可無的人。
他不在意妻子在壽衣裡縫了銀票帶走,可他管不了一向對他不屑一顧的兒子和兒媳們。
他甚至不知道妻子死後,以他在家裡的地位,會麵對怎樣的餘生。
秦向儒表現出的懦弱,讓連老太失去了最後的希望。
她怎麼會這麼命苦?!上天為什麼要如此對待她?!
想她連巧珍外秀慧中,精明能乾,卻嫁了這麼個窩囊廢。
她不比彆人差什麼,甚至比她們都強,可是一輩子努力,卻因夫家的沒落處處受製,最終隻能看著樣樣比不上自己的那兩個賤人飛黃騰達,在她麵前耀武揚威。
連老太漸漸失去神采的眼眸,似乎是受到了某種牽引,穿過忙碌撕扯壽衣、搶奪銀票的兒孫們,看向後方門邊那個衣著華貴、身份超然的老婦人。
她那模糊的視線,似乎真的看到那尊貴婦人麵上的譏諷神色,她的心在絕望之餘更加刺痛。
就是她,就是這個袁冬初,一個窮船工的女兒,沒有哪個好人家會看得上她,隻能嫁給一個和她一樣不堪的二賴子。
可她怎麼就那麼好命?竟然好命的巴上了勇冠侯康豪,成了延浦鎮、通州郡永遠仰望、永遠逢迎的貴婦。
為什麼?!憑什麼?!
還有成了勇冠侯夫人周彩蘭,一個一無是處的女人,隻因她好運,早早嫁給勢微時的康豪,就能當上高貴的侯夫人!
憑什麼?她憑什麼就那麼好運?憑什麼就能草雞變鳳凰?
她連巧珍精明能乾,比她們兩人強百倍千倍,可上天為什麼對她如此不公?
被連老太憤恨的尊貴婦人正是袁冬初,名聲響徹大齊的顧家老夫人。
袁老夫人比連老太小一歲,但看起來卻比連老太年輕了十幾歲。
這時的她也是一臉驚愕病榻前扯開的壽衣散落出的銀票,看著很是不少啊。以秦家大房的家境,巧珍竟然存了這麼多銀子?
重要的是,巧珍她打算把這麼多銀票帶進墳墓?
她……
袁冬初有些不知道用什麼語言表達自己的驚愕。
延浦鎮的人都知道,連氏的丈夫軟弱無能,兒子們個個不長進。雖然連氏一輩子都在為秦家和兒孫殫精竭慮,可家裡的日子也隻是過的殷實一些,和富裕人家相比,還是有些拮據的。
即使袁冬初和周彩蘭都有幫襯,但秦家的日子一直都在殷實的層次上徘徊,一直沒有起色。
當然,若是和普通百姓相比,秦家日子還是要好上很多的。
可眼前那麼多銀票……和人們的認知有出入啊……
這麼多銀子,就是最保守的經營,也可以買好些耕地、莊子和鋪麵,加上每年的出息,秦家足可以成為延浦鎮首屈一指的富豪,絕不會是現在的狀況。
在袁冬初驚訝的注視下,在秦家兒孫的哄搶銀票的喧囂中,連老太漸漸失去了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