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月之後,所有謀反參與人員名單傳來,拿到那份名單時,她盯著那個名字看了好久,冒著雨出了宮,托人帶話請他到茶館一敘。
細雨蒙蒙,她看著連綿的雨絲問他如果你的家族衰敗了,你當如何。
他像是聽了個笑話,大笑怎麼可能。
確實,怎麼可能,一朝之相的家族,衰敗?聽起來像是個天大的笑話。
她不再說話,坐了會,與他告彆。再見,已是天牢。
淮安王在某日夜半謀反,宮中燈火通明,兵荒馬亂,廝殺喊叫聲一片,箭矢破空聲從未斷絕,鮮血染紅了白玉的台階,折斷的兵器扔在地上,滿是血液,旗幟被踩踏,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令人反味。
那天晚上淮安王被亂箭射死,太後毒發身亡。
明亮的火把貫穿了錦成所有街道,整齊的步伐踏過,恐懼的喊聲渲染了夜色,令人不得安睡。朝中大半大臣被抄家,舉家搬入大牢。連續三天,全國不得安生,每天都有大批人員被扔進大牢。
三天後終於停了,朝廷政令快馬加鞭的送到各地行政區,每天午時開始,連續一個時辰,都有人頭落地,又是一片血流成河。
錦城的河邊設的斷頭台血腥味重的無人經過,壘起的人頭不知道有多少,連帶屍體,全部火化,挖的大坑一次次被填滿。又被河水帶走。
誅九族,流放,發配邊塞荒城,貶為奴籍,充當官妓,代代不得參加科舉……等等等等,大楚的刑法頭一次被全部使用。
整整一個月,每天都有大批人死去,爆滿的大牢漸漸空下來。
她忙的昏天黑地,下令被關押人員該怎樣,收繳被關押人員家產,清算各人交上來的在混亂時期所收的賄賂……亂七八糟的事情讓她頭疼,無暇顧及其他。
直到他被斬首的前一天她才想起他,這還是溪鳶告訴她的。
看著堆高的奏折,心煩意亂。
她不知道該不該去,但還是想看看他那張臉,那張吸引了她的臉。
他見到她時,很是意外,天牢重地,怎麼可能是想進就進的,尤其她手中那大大的想忽略都不行的食盒更是禁物。天牢,一向不準私帶東西探監。
她說抱歉,實在是太忙了,現在才有時間來看你,我忘了吩咐他們善待你了……她滿是愧疚,她喜歡的少年成了這幅樣子,怎不讓她痛心,密密麻麻的頭疼布滿了心臟,讓她難以呼吸。
打開食盒,將菜肴拿出,看著他狼吞虎咽。那容貌讓她沉迷,她越來越掙紮想保下他,想將他養在身邊,想每天看見他……無法控製的,想擁有他……
她問想活下去麼?
他停了動作,低著頭未說話。
他剛入獄時,溪晏來過,她身邊是神威軍統領,那天帶頭抄他家的人,他記憶深刻,努了努嘴,示意他,說這就是殿下護著的人,看清楚了麼?也不知道殿下什麼眼光,看上這種人。她旁邊的那男人打量了他半晌,一語未發,臨走前,吩咐守衛,好好待他。
他知道溪晏口中的殿下,那時楚國最尊貴的人,大楚的軍權全部由她掌握,政務她也可以隨意參與……怪不得,那天她會問她那種話……
他是想陪著家人一起上刑場的,最後卻被送進了宮,關在那裝扮的雅致的房間裡。
終於他見到了她,她有些憔悴,眼底是化不開的烏青。
她決定保他,不論結果如何。
她喜歡的少年啊,主動向她提出要去軍營。他那般嬌生慣養的人去軍營怕是三天就受不了了,她允了,沒想到他撐了下來,一直從小兵到邊關大將。
他從紈絝子弟到亂臣賊子,從被圈養的男寵到威名赫赫的大將軍,不論怎樣,他一直都是她喜歡的樣子,回京述職時,她見了他一麵,那柔弱的少年成了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她說你是我喜歡的樣子,一直一直都是,永遠不會變……
他不回答,兩人靜靜坐了一個下午。
那是她喜歡過的少年,大好年華,她想陪他恣意妄為,瀟灑揮霍,可惜,一切都不允許……
他死後,有人送來一封信,是他寫的。
我半生富家子弟,揮霍瀟灑,不知愁為何物,半生邊關大將,征戰沙場,唯願安家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