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彼岸之歌!
在電視上看見茶茶的時間比他們相處的時間還要多。財政總監日理萬機,從第三時區下班後又有不同的約會,所以雅各布看見的茶茶總是穿著睡衣從連接飛行車的互通門走出來,而那間鑲嵌著瑪莎拉蒂的屋子大多數時候都是空的。雅各布最初幾天對車子和住宅合為一體的壯觀景象感到著迷,但後來他的注意力則轉向了茶茶的行蹤不定上。如果她老是這樣不露麵,又怎麼能幫自己找到謀殺蘭爺爺的凶手呢?
一天下午二時區即將結束時,雅各布回到家裡,發現茶茶正沒精打采地坐在餐廳,嘴裡塞滿了紅薯麵包,襯衫胡亂披在肩頭,裡麵隻穿一件背心。
“你每天都在外麵忙什麼?”雅各布忍不住問。
“開會!我的老天,你都不看新聞的嗎?”茶茶抱怨。
“我隻看《旅行家》和籃球聯賽。”
“是啊。”茶茶想起來,“像你這個年紀的人都把時間浪費在打架和戀愛上。”
雅各布臉上發燒。“我沒有——”他結巴起來,不知道自己要否認什麼,還好茶茶及時打斷了他。
“最近似乎有種街頭潮流,有人在公共場所留下西斯·擎天的斑馬星。媒體的渲染讓事情變得更糟。三個時區的人都認為不是自己乾的,無論這事是惡作劇還是恐怖主義,都對市場產生了極壞的影響。沈真這個傻逼居然還公開指責我——”她忽然住了嘴,仿佛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了。
“他們為什麼害怕一個符號呢?”
“符號?他們害怕的可不隻是符號,兄弟。那是對一個時代的記憶。那個蕭條的時代裡,人們依賴著這個標記,星球獨立和回歸地球是決定曆史的岔路口。他們崇拜西斯就像崇拜神一樣。其實要是西斯真能在回歸日複活,我不介意跟他來一發。”
“要是真複活了估計能把你吃了。”
“要是那樣,被他吃了之前我得先吃了你。”茶茶自作多情地對他抖抖肩膀“薇兒懷了孕,是不是沒人跟你做了啊?要不我大發慈悲幫幫你?”
雅各布落荒而逃。
對雅各布而言,西斯·擎天的一生幾乎是個迷有人將其奉若神明,有人說他遺臭萬年。總而言之,西斯是個做大事的人——說到底,做大事的人跟他又有什麼關係呢?他和茶茶不同,茶茶的曾祖父是掠奪·盧克,西斯發動兵變時的幕後推手。可他雅各布·蘭沒這麼厚重的曆史責任感,他隻想著自己的遊戲賬號,自己變成紅色的燈和自己的孩子。自己是他生活的坐標原點。
雅各布猜想自己就要度過這樣的人生了沉浸在虛擬現實和藥品帶來的極樂之中,畢竟“真實”隻是一小撮貴族才能擁有的奢侈品。而茶茶的真實則源於她決定著許多上一種人的命運——握有權勢的人即使褪去了權勢,精神依舊比普通人要豐滿。雅各布忽然覺得,即使如今的生活安定無憂,快樂廉價易得,但人與人的不平等已然深入靈魂。
窗外懸浮著城市裡隨處可見的大標語,每個全息字都閃閃發亮
二元平衡?有序運轉
活在兩個世界裡已經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擎天家族發跡於軟件和電子遊戲行業,他們創造了風靡星球的虛擬現實遊戲——《羅生》,而隨著遊戲裝具和周邊設備的極速擴張,羅生世界漸漸侵入人們的生活,把將近七成的公民拖入了那個虛擬的世界,從此這些人柴米無味,在每天屬於自己的八小時時區裡工作以維持生存成本,卻把剩下的全部十六個小時以及人生所有的快樂與夢想寄托於這個遊戲中。於是擎天和複仇者集團成了星球實質上的統治者,他們販賣虛擬的情感、生活和價值,收割走大批貨真價實的新幣和選票。羊毛出在羊身上,他們把七成人民養成了隻能支持他們的廢物。
雅各布吸了一口有觸覺剝奪作用的水煙,戴上麵具準備欣然踏入廢物的行列。
整個世界都在轉瞬之間顛覆,麵具後麵的幻境滿溢著數據時代的精彩。即使雅各布明知道羅生世界就像一個爛蘋果,充斥著腐朽與膨化的假象,但還是被醉人的果香所吸引,傾心於每次戴上麵具之後呈現在眼前的綠野,還有那變幻莫測的陽光。
雅各布忽然意識到,自己頭上的是一輪摩爾拜永遠也不會有的太陽。他從十歲開始進入羅生世界,司空見慣的太陽原來隻是一串由某個人隨手編寫的代碼。而真正的太陽他卻從來都沒見過。
“寫太陽代碼的那個人肯定很了解地球吧。”他一隻手擋住羅生世界炫目的陽光,一邊說道。
茶茶出現在他身邊,她的遊戲角色是一個其貌不揚的中年大叔,頭發夾雜著一縷銀絲,滿是使用痕跡的皮夾克讓他顯得風塵仆仆,與現實中精致玲瓏的女孩完全不搭調。然而正因為如此,“羅生”世界人人都知道這是茶茶——所有的人都希望虛擬世界裡的自己高大漂亮,隻有茶茶覺得“這樣也很酷”,她一直想當個男孩。
“你在哪?”雅各布問。
“我正趕去公司,現在已經在車上了。”茶茶用中年人渾厚的嗓音答道,“我吩咐管家把在我爺爺的花園裡抓的蝸牛燉了給你當晚餐,你可以喝點威士忌。對了,那個太陽,”她指著他們頭上閃耀的天體,“是吉先生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