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風雲錄!
姬大牆一臉疑惑地跟著這個稱呼自己少爺的人走在下山的路上。
這個自稱衛伯之人上了山找到了掌門師尊,師尊派人找到了他,便讓他下了山。
山上十三年,姬大牆把這裡當成了自己的家,如今師尊突然叫他下山,心中很是不舍。
要不是衛伯說先到盧先生那裡去,姬大牆都懷疑師父是不是把自己賣了。
姬大牆長得很好看,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認為的。
在山上這些年,他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練功之餘去觀井。
古井深幽,井水平靜,好似一麵鏡子。
第一次去那井邊玩耍的時候,探頭看著水井的他驚喜地發現,這井水中有一個和他一樣大的小夥伴。
那時他剛上山不久。
上山就被掌門崔星河收為弟子的,他是第一人。
除了宋藍玉之外,崔星河隻收了他這一個弟子。
大師兄對他很好,抓山雞野兔烤著給他吃,帶他在姑射山裡閒逛,夏天跟他玩兒捉迷藏,陪他捉蝴蝶,逮螞蚱,天冷了帶他攆兔子,追山雞。
他最喜歡大師兄,可他依然很孤獨。
他沒有小夥伴。
這口井是他的秘密,即便是他長大了些,知道這井中倒映之人就是他自己。
井中人生得這般好看,原來是自己,姬大牆心中更是欣喜。
他幾乎把自己從書中學來的形容人長得好看的詞都用在了自己身上。
古人真是沒文化,說來說去,也就豐神如玉,玉樹臨風、氣宇軒昂、品貌非凡之類的,姬大牆覺得,自己確實有些難為古人了。
這般好看,豈是言語能形容得出的?
連師門那些弟子們都不敢正眼看自己,姬大牆知道,那叫自慚形穢。
但是他一點都不自傲,對師門中人都很客氣,見到誰都麵帶笑容。
姬大牆的人生格言,他人見我,如沐春風。
隻是自己這名字,叫起來不大好聽。
他問過盧先生,為何自己的名字這般普通?
盧先生告訴他,這名字,不過是一個人的名號而已,無需在意,況且大牆之名,大有深意。
至於深意在哪裡,先生笑而不語。
邊走邊回頭的“春風”有些不開心,他沒見到大師兄。
師父告訴他,大師兄下山辦事去了,隻要他惦念大師兄,他們二人是有機會再見的。
姬大牆心中一直納悶,一州之地的大將軍為何要帶自己下山,難道就是因為自己長得好看?
山上一十三載,他早忘了自己童年的時光,那段時光,本就沒有什麼值得懷念的。
他不知道自己的娘親是誰,更忘了爹爹,他好像隻是一個人。
衛伯什麼都不說,板著個臉叫了聲少爺,就讓自己跟他走。
想做春風的姬大牆還是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
一路上甚是無趣,姬大牆問了好多問題,那人隻會說一句,
“到時候少爺自會知曉。”
走著走著姬大牆才想明白過來,那人管自己叫少爺,那豈不是說自己從未謀麵的爹爹和娘親來接自己了?
這人要帶自己去照詳廬,那不正是自己先生的草廬麼?
姬大牆心中突然有些緊張,他曾問過自己先生,自己父母究竟是何人?先生為何又在此教自己讀書?
先生告訴他,到時候他就知道了,
難道就在今天?
姬大牆心中念頭轉了又轉,愈發篤定自己的猜想。
二人來到照詳廬,衛伯沒有進去,而是說了句,
“少爺請!”
姬大牆走過柴門之後,便看到有位看起來比師父年輕不了幾歲的長者背對著坐在自己常坐的小竹椅上,與先生交談。
盧士隱見到姬大牆走了進來,趕緊招呼,
“是大牆來了啊,快過來!”
那位長者也跟著回了頭,打量著他。
看著那人的麵容,姬大牆隻覺得有些親近之感,心中微動,眼睛似乎有些熱,幾步上前,姬大牆跪在那人身前,開口叫到,
“孩兒大牆,終於見到爹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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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朝食,呂關雎換上男裝,推開了家門。
昨日那董相林令人捎來口信,說辦得妥妥當當的。
董相林這次親自找人把信送到武館,主要是那女魔頭可說了,若是搞砸了,第二天就讓她爹去董府提親。
嚇得董相林一激靈,對著送信過來的竹青說道,請轉告你家小姐,必定讓呂姑娘滿意。
為了避免出了岔子,他董大少親自走一趟也沒什麼,正好出去會會幾位好友。
隻要她呂關雎不上門提親,這點小事算得了什麼?從小到大,他董大少爺為這女魔頭辦的事兒還少了?黑鍋也不少背。
送完信,他就準備去醉仙居與另外兩個背鍋俠說一說女魔頭給人悄悄送信這事兒。
這才幾天,就讓自己幫忙送了兩封信,看來坊間傳聞也並非空穴來風。自己可要與那兩位好兄弟分享一下這個好消息。
許一白可是跟他說過,聽說城中鬆竹館近日來了位新的頭牌,叫作柳薇薇。
而柳元卿更是一臉傲嬌,說是自己本家,五百年前興許是一家呢,咱們都已經束發,是可以去喝喝花酒的,去給我那本家捧個錢場。
三人不是普通人家子弟,幾番打聽,便是知曉,那柳薇薇來自揚州,師傳大晉王朝名伶柳瀟瀟。
這柳瀟瀟乃揚州人士,原本是個可憐的貧家女子,年幼之時便家破人亡,與很多孤苦伶仃的孩子一樣,她在街上插根稗草,隻為能吃上一口飯。
後來有人帶走了她,八年之後,揚州城出現了一個名伶,名叫柳瀟瀟。
說來也怪,在呂府沒有親口否了那樁早些年酒桌上定下的娃娃親,他董相林不知為何,還真沒有膽子去鬆竹館喝上一口花酒。
許一白和柳元卿可就很不講兄弟義氣,說得好聽,他們先去探探路,可回來跟他董相林聊天的時候,話語間全是你還是個小孩子,我們說的你都不懂的那種神色。
說得董相林心癢癢,恨得牙根疼。
沒去過鬆竹館,如何在圈子中立足?
如上次那般,呂關雎依然一人來到城北白沙湖。
此時大約辰時三刻,城中大多數人家也是剛剛用完朝食,家住白沙湖附近的人,得了閒的便來湖邊散步,不過大多數人還是忙於生計,哪有如此空閒欣賞這湖光山色。
湖麵如鏡,水中映出一個晴好的藍天,呂關雎又登上了一隻湖邊孤舟。
開了張的老舟子也剛剛是在舟子上用完了早飯,正坐在船頭閒坐。
老舟子天明便來到了湖邊,灑下兩網,捕些魚蝦,由家中過來送飯的兒子和婆娘帶走去賣,他留在湖邊撐船,掙些額外銀兩。
這買賣,老舟子做得,他兒子做不得,不是他兒子懶散,而是客人不喜。
泛舟遊湖,多是成雙入對之人,一位年邁寡言的老舟子,更加讓人放心一些。
老舟子不識得將軍之女,不過這男子衣著的女子,他還是一眼認出來了。
他撐船多年,少有一人乘船去湖心賞景的,況且隻是在舟中靜坐,不去賞景,更是少見。
登船便是客,給了銀錢隻管撐船便是,這便是老舟子的生意經,至於他的船上今日上過什麼客人,做了哪些事情,他歸家後從不與家中人講。
在家中,多是婆娘與他說些鄰裡長短,雞毛蒜皮的瑣事。
兒子與他一樣,不善言辭,多是趕上年節時候,陪爹爹喝上二兩濁酒之後,話能多些。
好在兒媳懂事,與婆婆能多說上幾句,家中便熱鬨些。
還沒能抱上孫子的老舟子起身迎客。
長篙沒入水中,老舟子用力一撐,不算大的孤舟便劃破水麵,離開岸邊,呂關雎在船艙中靜坐。
每天打完魚之後,老舟子都很細心的把自己的老夥計收拾得乾乾淨淨,還點上一根自己用山上艾草製作的熏香,既有驅蚊之功效,又能讓漁船的味道,能更清香一些。
到了湖中,老舟子詢問了客人之後,便把船停在山陰背光處,長篙橫於船頭,老舟子以釣消磨時光。
拿起放在船上的竹製魚竿,掛上餌之後,拋竿入水,老舟子靜坐船頭。
細細的麻製魚線,連接了湖裡湖外兩個世界,也連接了人與魚的世界。
呂關雎盤算著時間,覺得差不多了,便走出船艙,站在漁船的另一端,看向湖邊。
魚簍中已經有了兩條收獲的老舟子看向客人,呂關雎對那張滿是溝壑的臉說了聲,您繼續,有事我招呼您。
出門不是一天兩天,所以元夕便把自己的授課任務托與孔禮祥師兄弟三人,加上成雲德也與三人打過招呼。三人知道元夕與成是非要出門許久,便應承下來。元夕跟成雲德提出,把自己出門這段時日的所得勻給三人,三人意外之餘便順著師父的意思沒有推卻。
按照成雲德的意思,單憑元夕給武館一套新的拳法與槍法,就值得武館多給元夕一年俸銀,元夕給拒絕了。
元夕的道理很簡答,我覺得我沒虧。
可能在元夕眼裡,這是他心中的公平交換,而在成雲德心中,他是記下了元夕的這份人情。
有些時候的人情往來便是你家娶妻我送上賀禮,我家添丁,你來恭喜。
這禮便成了另外一種禮,一種可以用金錢來衡量的禮。
可還有一種禮,便是情誼。
人們常說談錢傷感情,
卻又有人說,親兄弟,明算賬。
這情義二字,又如何能算得清,但凡去算了的,也是白費心一場,因為這些情誼,早在算的過程中,給算得一乾二淨。
在元夕成長過程中,山居士曾經跟他說過。
萬事萬物,人們為何要去衡量一二,不過是為了得與失二字。
可是真的不需要計較麼?是需要的,很需要的,因為不去衡量,便很難在交與換的過程中達到一種所謂的公平。
而這種衡量帶來的公平,恰恰是人們在長此以往的交換活動的衍生品,是人們共識之所在。
講到這裡,山居士提及了一位帝王,始皇帝。
單說這位一統天下,下令統一文字,統一貨幣,統一度量衡,便是對後世莫大的功績。
山居士並未在元夕麵前說自己對那位帝王的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