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霍棄疾護住的小沙彌半張著嘴,有些愣神。
小沙彌入寺才半年,本名邢雲旗,方丈大師給起他了個法號,叫做悟忘。
他是個可憐的孩子,家中父親病故,母親改嫁,他被送上了山,與那群習武的武僧不同,他可以說是釋空寺門內之人。
隻不過他自己知道,是方丈大師心腸好,給他口飯吃。
他沒有習武資格,除了上山專門為習武而來的弟子之外,隻有拜了師父的弟子才有資格習武。
寺裡都是師父,卻沒有他的師父。
他最是崇拜的便是武僧堂的總教頭,空聞師父。
年少多夢,夢中自己身懷絕技,將欺壓自己家人的惡霸打得頭破血流,抱頭鼠竄,跪地求饒。
隻是,惡霸依然是惡霸,哭著跪地求饒的,是個可憐的小男孩,那一次爹爹被傷得很重,從此便一病不起。
再後來,他就沒了家。
他渴望力量,隻是他沒有銀錢。
其實他每天有時間,便去偷偷的看那些武僧弟子,然後夜深人靜的時候,悄悄地比劃一二。
在他眼裡,空聞師父,便是無所不能。
隻是不知今日,這空聞師父為何要一言不合就攻向這位居士。
難道是這位居士是個壞人?難怪方丈大師不見客呢,要他打發走呢,還囑咐了一下,不是誰來了要見方丈都能見的,以後要機靈些。
可是方才這位居士擋在自己身前那一刻,悟忘小師父隻覺得,他的背影是那樣的高大,還很安全。
隔著這位居士,悟忘都感受到了空聞師父的掌風,隻是那位居士,竟然未後退半步,反倒是自己崇拜的空聞師父被這位居士一掌逼退。
正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空聞師父已經和這位居士又交上了手。
一眾武僧弟子見自家教頭與人動起手來,便停下手中的動作,畢竟空聞師父這般出手可是少見。
在他們眼中,這空聞師父好似怒目金剛,每一招都力大無窮,有泰山壓頂之勢,而那位陌生人,似乎很虛,虛得讓空聞師父的每一招都落了空。
空聞虎目圓瞪,左臂虛畫半圓,右手捏拳,搶上兩步,大喝一聲,當頭砸下,正是釋空門金剛大手印中的伏虎印。
隻是霍棄疾不是山中虎,而似雲中仙。他並不與空聞硬碰,而是側身閃避,隨手一掌拍出,直取空聞腋下。
空聞左臂以肘為器,擋向手掌,右臂變招,回身一甩,便要再使出一記龍尾印。
這時霍棄疾原本攻向其腋下之手卻早已不見蹤影。
空聞心中暗道不妙,腳尖一轉,雙腿用力起身一跳,雙臂護住周身,在空中翻轉一周,落地擺開拳架,看向對麵兩丈遠的那個故人。
霍棄疾笑著看著空聞,開口說道,
“釋空寺的明王訣果然名不虛傳,這金剛大手印當真有羅漢加身,降龍伏虎之勢,空聞師兄,好久不見,便是這般與我打招呼?”
空聞冷哼了一聲說道,
“師兄可不敢當,還是霍師兄技高一籌,當年便是敗於霍師兄掌下,霍師兄不必謙虛,貴派的太玄功才是技壓武林,威振江湖的功法,貴派隨手一掌,當真隨手而出,叫人防不勝防。”
九大派最後一次聯合舉行比武大賽,便是在十四年前。
那一年,魁首便是玄一門的霍棄疾。
而空聞,則名列第三。
空聞一度認為玄一門拿到的這個第一名名不符實,畢竟最初玄一門成為九大門派之首,與皇家關係甚大。
而他的功夫,虧在觀賞性不足,要不是他的大手印氣勢磅礴,引得不少觀眾歡呼,怕是連前三甲都進不去。
況且當時的比武,為了避免誤傷,內功所用不及五成,他的金剛大手印可是大打折扣的。
而那個玄一門的弟子,比武跟跳舞似的,卻拿了個冠軍,隻怕是評委中那些身居高位之人不懂武學之道,隻懂官場規矩吧。
畢竟玄一門的副掌門可是王朝的國師。
那名叫霍棄疾的,打的掌法名叫玄乎掌。
空聞心中冷笑,就這掌法,看著連點力道都沒有,確實挺玄乎的。
因為心中對玄一門存疑的緣故,名入三甲的他並不很高興。
在歸途時,他實在憋不住,便與帶隊師父,當時釋空寺的副住持釋懷大師抱怨。
釋懷大師笑笑,便與他講起了玄一門的一些事。
按照釋懷大師的說法,玄一門的獨門內功太玄功不容小覷,他曾有幸與玄一門的高手過過招。
空聞便問大師,輸贏如何?
釋懷大師搖搖頭,跟他說道,
“癡兒,習武不是為了爭個輸贏,輸既是贏,贏也許是輸。切磋武學,本就是相互印證而已。”
當時玄一門那名高手與明王訣已大成的釋懷大師對抗內力時,並未落了下風,釋懷大師隻覺得對方內勁好似大海,他根本試探不出對方深淺。
所以他告訴空聞,不要小覷天下任何門派的武學。
至於玄一門的獨門武技並非什麼玄乎掌法,而是叫做隨手一掌。
聽到這個名字,空聞一愣。
釋懷大師笑笑,便與他講起玄一門的武道傳承。
玄一門不同於其他門派,每一名親傳弟子是由其師傳授其武技,而這個武技,便是由師父給弟子喂招,根據弟子特性,挖掘其潛力,讓其走上自己的武學之道。所以,玄一門的創始者便隨口謅了個名字,取名隨手一掌。
後來九大門派聯手舉辦天下武道大賽,玄一門派出的弟子便要求自己琢磨一套拳法出來去參賽,名次什麼的不重要,進前三就行。
空聞這才知曉玄一門之人不容小覷,不過畢竟耳聽為虛,他倒是想找個機會與玄一門的高手請教一番。
隻是在那之後,因為龍椅易主,天下各州紛紛自立,這武道大會便不再舉行,他們那一屆變成了最後一屆。
空聞卻從未忘了那個獨占鼇頭之人,霍棄疾。
沒想到時隔多年,他竟然在自家門口見到了他。
心中遺憾多年,又是技癢,若是開口切磋,萬一對方不允,自己強行出手又有失釋空寺之禮,因而趁著他未入寺門,沒打招呼的他就出了手。
空聞一出手便用上七成功力,畢竟是背後出手,又是為了切磋,隻不過為了讓對方全力以赴,他便顧不上什麼江湖規矩了。
果不其然,霍棄疾的內力當真渾厚無比,自己霸道一印被其接下,而後那一掌更是力迸而出,將其逼退。
再往後的比試,空聞知道,是自己落了下風,技失一籌。
自己最後那一下,有些倉皇,他如果沒感覺錯的話,對方似乎有一掌掃到了自己的後腰。
隻是不知道是一掌落空,還是有意。
空聞是直性之人,輸了便是輸了,畢竟在自家地盤,輸人不輸麵。
回頭對一眾弟子喝到,
“看什麼看,都練好了是怎麼著,要是練好了明日便下山去,我也沒什麼可教的了。”
走到自己的武棍跟前,腳踩一蹭一踢,棍子便握到手中,持棍拄地,喊道,
“我看誰肉皮子癢癢了,要我幫他撓撓。”
一眾弟子趕緊繼續練功。
單手擎棍,空聞衝著霍棄疾點了下頭,說道,
“能否領教一下兵刃?”
霍棄疾笑道,
“空聞師兄,兵刃就免了吧,我空手上山,並未帶任何兵器,今日前來,是有事求見貴寺方丈大師,適才報上個山居士的名號,大師避而不見,怕是把我當成了江湖騙子。”
空聞好奇山居士是什麼名號,但並未多問,開口說道,
“霍師兄要見方丈師伯,我帶你入寺便是。”
語畢,他對著遠處的小沙彌招手。
悟忘一驚,正在遠處想著這位居士到底是何方神聖,適才空聞師父還與之交手,怎麼現在二人又不打了,還好言好語說上話了呢?
悟忘眼尖,似乎好像看見最後空聞師父好像挨了那居士一掌,可空聞師父卻又無事,怕是打空了。
趕緊跑過來,畢恭畢敬地行了一個佛禮,喊了聲,
“空聞師父!”
空聞說道,
“悟忘,你再辛苦一趟,去跟方丈大師說,玄一門高人訪寺,不是什麼江湖騙子。”
悟忘稱是,轉身小跑。
空聞行一個佛禮,開口道,
“阿彌陀佛,霍師兄,方才小僧失禮了,還望海涵,請隨我入寺。”
霍棄疾點頭還禮,說道,
“有勞空聞師兄。”
空聞在前,霍棄疾在後,二人步入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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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相林美滋滋地走在大街上,去茶樓找許一白和柳元卿。
那晚過後,他便派下人與二人約好,隔日在茶樓見麵。
他終於確認自己與那個女魔頭沒任何關係了,便想著與好友一起去鬆竹館長長見識。
吹著口哨進了茶樓,許一白和柳元卿已經在那裡等他了,見他上樓,便招呼他過去。
這三位公子是茶樓常客,雖然他們三人並非張揚之輩,不過做買賣的,誰還沒個心眼,店裡常客,哪個不給打聽得一清二楚。
城主家的公子,其餘兩位也是屬官家的公子,能來茶樓喝茶,這掌櫃的還不樂開花。
董相林三人不知,他們常來這茶樓喝茶,已經被老掌櫃的給宣揚個遍。
三位公子什麼身份,什麼茶沒喝過?為何偏偏喜歡上我的茶樓?是咱家的茶好,水更好。
其實三人之所以愛上這裡來喝茶,與他家的茶沒多大關係,不過是他家的茶樓離那個鬆竹館更近些,三位在這茶樓裡,想多聽聽故事罷了。
三人湊在一起,隨口聊了幾句,那柳元卿聲音略大,說道,
“前幾日讀《大學》有所得,有所惑,今日便想與二位賢兄請教一二。”
董相林與許一白便隨即說道,
“柳兄大才,指教談不上,大家一起交流。”
周圍茶客一聽,到底是官家子弟,口頌詩書,談經論道。
但是這玩意兒確實沒什麼好聽的,便繼續說著自己的見聞,聽他人的小道。
這時許一白悄悄說道,
“相林,你確定你能去?可彆回頭你挨罵,把我倆供出來。”
董相林說道,
“這鬆竹館有雅俗二館,我們不過是去雅門長長見識,至於那俗館,我還真不敢去。”
當他們在嘀嘀咕咕的時候,沒有聽到周邊茶客正在閒嘮著金煒武館的事。
金煒武館大張旗鼓,要開收嫡傳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