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似乎不認得錢,沒有吱聲。
他笑了笑,悄聲告訴那個孩子“好孩子,這塊兒銀子雖然不多,卻是能買很多個饅頭,連燒雞肥鵝也能買上不少的,到時候你想吃什麼買什麼!”
那孩子回頭瞥了眼先生,那先生隻顧啃著自己手中的饅頭,喝著茶水,絲毫不理會,好似這孩子與他無關。
孩子見先生沒有理會自己,舔了舔嘴唇,將手中的饅頭掰了一半遞了過去說道“給!”
勞廣輥一愣,沒想到這孩子這般懂事,他自己啃過的那半個饅頭留給自己,遞過來的正是另一半。
他接過饅頭,說道“謝謝你了,這銀子,你拿去吧!”
那孩子看了看桌上的銀子,又轉頭看向自己的先生。
吃完饅頭的那人終於開了口“你若是覺得合適,就拿著,都是你情我願的事情,自己決定。”
這話在勞廣輥聽來可就很刺耳了,自己分明是一番好意,難道他看不出來麼?
這孩子想了想點了點頭把銀子揣入懷中,衝著勞廣輥笑了笑便回到自己桌子旁。
勞廣輥心中有些不喜,這孩子竟然沒對自己說聲謝謝,方才還覺得他懂事,怎麼在這種恩情上麵卻如此不入心呢。
一定是那人的緣故,這孩子根本看不出來自己的一片好意。
自己這銀子倒是受了點委屈。
看著手中的半個饅頭,他捏了捏,確實乾巴巴的,銀子受了委屈,自己可不能再受委屈了,他幾口便將饅頭吃入腹中,味道有點怪,也許是放久了的緣故。
看了眼那孩子,他準備離去,至於名字什麼的,他也沒問,萍水相逢,皆是他鄉之客,他送出這塊兒銀子可並未指望將來這孩子能給自己回報什麼。
那孩子把銀子遞給了他的先生,那人麵無表情地把銀子揣入懷中,還對那孩子說道“是你自己選擇的,待會兒可彆跟我喊餓。”
那孩子噘著嘴,可憐巴巴地說道“先生,我知道了。”
勞廣輥看不下去了,走了過去拱一拱手說道“鄙人青州蓬萊閣嫡傳弟子,勞廣輥。”
那孩子沒想到勞廣輥走了過來,瞥了眼他的嘴角,有點饅頭渣,便趴在桌子上,繼續舔著手中的糖人。
他先生抬眼看了一下勞廣輥,淡淡地說道“許弱,有何指教?”
勞廣輥一指那孩子說道“銀子是我給他的,你不能收起來。”
這位自稱許弱之人嗤笑了一下。
勞廣輥皺著眉頭說道“你笑什麼?”
許弱說道“我笑你此話言之無理。”勞廣輥單手按在桌子上冷聲說道“那我倒是要聽一聽你的道理了。”
許弱衝著那孩子努了努下吧,“你說!”
那孩子一臉不情願地說道“是我給先生的。”
許弱轉頭看向勞廣輥說道“聽懂了麼?沒聽懂也無所謂,因為這事兒跟你也沒什麼關係。”
說完他站起身來,對著那孩子懶洋洋地說道“小少爺,歇夠了沒,照你這麼個歇法,可是會耽誤事兒的!”
這少爺二字,分明是一種不耐煩地語氣。
勞廣輥冷哼一聲,用力攥了攥拳頭,轉身向著路旁走去。
他覺得不僅是自己的銀子受了委屈,此刻,他自己同樣很憋屈,自己一番好意卻遭如此言語,他心中實在是意難平。
他覺得那個孩子一定是被此人所拐騙在身旁,方才那孩子的不情願,與那人的不耐煩都加深了勞廣輥的猜測。
留意著二人離去的方向,勞廣輥心念一轉,跟了上去。
許弱背著手,慢悠悠地邁著步子,可在後麵跟著的勞廣輥眼中,此人走得分明很快,那孩子一路小跑才勉強跟得上。
有功力在身的勞廣輥追起來自然毫不費力。
跟了約麼小半個時辰,前麵二人卻停了下來,站在路邊。
一路跟著的勞廣輥隻好硬著頭皮走上前去,待他路過二人的時候,那二人並未搭話。
他一轉身盯著許弱說道“方才在茶攤,我不欲與你起了爭執,免得傷及無辜,看你氣息步法,也是位練家子,那我就開門見山直說了。”
許弱一臉怪異狀看著勞廣輥,一手按在那孩子的肩頭,開口說道“你這人好生不講理,銀子是你買饅頭花的,我的弟子給不給我那是他的事,又與你何乾?”
勞廣輥氣笑道“你倒是挺理直氣壯的哈,我本一番好意,見那孩子可憐巴巴地嚼著硬饅頭,又恐傷其自尊,才提出買饅頭一說,孩子不懂事,你還不懂事麼?那些銀兩夠買多少個饅頭的了?”
許弱擺了擺手說道“罷了,本以為你有些眼光,原來也就那麼回事兒,既然如此,看在你也是一片好心的份上,咱們就此彆過,我也不與你計較。”
這話在勞廣輥看來實屬刺耳,他怒喝一聲說道“你這是瞧不起誰呢?”
許弱皺了皺眉看著他說道“太過自以為是,年輕氣盛不是壞事,不過切莫弄巧成拙。心眼還小了些,養氣功夫不夠,這眼力也差很多,一看你就是初次下山遊曆,聽我一句勸,凡是多想想,你心中的真相往往是你見到了一半,自己又揣測了一半,可你揣測的真的就是真相麼?”
勞廣輥呸了一聲說道“還擺起譜來教訓起我來了,你知道我師父是誰麼?是堂堂蓬萊閣的掌門,我還用得著你來說教?”
許弱一甩袖子,冷哼一聲說道“豎子,不知好歹,若非見你初始那點善意,我又何須與你多言?”
說完拍拍那孩子的肩頭說道“走吧,記住了,以後千萬不要成為他這樣的人,隻怕他那點善意也是為了一個美名而去的。”
那孩子看向勞廣輥,笑了一下,跟著這名叫許弱之人向前走去。
勞廣輥被許弱一番言語激得怒火中燒,最後那孩子一笑在他看來分明是一種嘲笑,腦袋一熱,他大聲吼道“你給我站住!”
許弱轉頭問道“怎麼?說不過就要動手?”
勞廣輥擺出個架勢說道“你方才那番言語,分明是瞧不起我蓬萊閣,9大派之一的蓬萊閣豈是你能汙蔑的?便是你出身9大派也不行。”
“越說越離譜了,我看不上你就是看不上蓬萊閣麼?若是蓬萊閣都是你這般貨色,那我還真未必瞧得起,至於我,你也不用試探,我並非9大派中人。”
許弱搖了搖頭,言語中有些不屑。
勞廣輥咬著牙說道“那你可彆怪我仗著蓬萊閣嫡傳弟子的身份欺負人了!”
說完欺身上前一指直點許弱眉心之處。
許弱眼睛一縮,輕推身旁的孩子,哼了一聲竟是不避,右掌攻向勞廣輥的小臂。
勞廣輥見狀,食中二指收回變拳,向回擺臂,迎上許弱單掌,在拳掌相交之際,他中指微突,正中許弱掌心。
而此刻二人另外一隻手也互換了兩招。
許弱後退了兩步,掌心有些發麻,看了眼在那搓著手指的勞廣輥說道“不愧是蓬萊閣的靈犀指,倒是有些名不虛傳。”
勞廣輥眼神晦澀,他沒想到此人內力如此深厚,竟然化解了他的縹緲內勁。
不過方才交手,卻是他占了上風。
再次上前,他雙手十指變幻,竟是使出了靈犀指的大殺招,幻影指法。
無數指影向著許弱籠罩而去,虛實不定,眼前所見,儘是攻向周身要害之處。
許弱右手按在腰間,猛地一抽,隨即一道光閃過,如一條銀蛇,向著勞廣輥下三路攻了過去。
為何攻向下三路?是許弱出招陰狠麼?並未如此。
麵對靈犀手,他的軟劍也不宜正麵相迎。
許弱拔劍而出之時,勞廣輥已攻至許弱身前,變招躲閃已是不及,倉促間他左手快速向著自己下三路而去,右手點向許弱右肩。
許弱竟然沒有變招。
右手點中敵手右肩,勞廣輥心中一喜,左手已如捕蛇鐵夾,夾住了軟劍劍尖。,而此時劍尖正是指向他的子孫根處。
雙指正欲用力扭轉軟劍,不料那許弱不知何時已換做左手持劍,運功一抖,劍身如龍盤抖動,一股大力傳至劍尖,他一時疏忽,劍尖便已脫手向前一刺。
背著手走在大街上的勞廣輥重重地歎了口氣。
在此後的三十多年裡,他心有三悔。
一悔自己買了那個饅頭,許弱臨走時告訴捂著襠下打滾的他,幸好你吃了那半個饅頭,一會兒你便能止血了,隻不過,你傷的這個位置,那饅頭雖補,卻也無力逆天。
二悔自己妄做俠義之舉。
三悔自己沒早些找個婆娘。
他依然記得許弱那句話,你可得好好活著,不然你的仇就不得報了,我等著你來尋仇。
我叫許弱,姓許的許,很弱的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