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夕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對呂一平咧嘴笑道“習慣了,習慣了,以前師父總是會突然給我一下,訓練我的反應能力。”
呂一平白了元夕一眼,歎了口氣道“你這孩子,怎麼就油鹽不進呢?我說得多明白?你若隨我去了,我就是褲襠裡的泥巴了。我呂一平光明磊落,對王上忠心耿耿,其心可昭日月,豈會怕他賈南風搬弄是非?”
元夕看了眼自己的未來老丈人,搖了搖頭,不說話。
眼見元夕不聽自己的話,呂一平隻好搬出自己的女兒,苦口婆心地勸道“元夕,你難道就不為關關想想麼?既然他賈南風敢行刺王上,難保不會有人會對關關下手,難道你忘了當初怎麼見到關關了麼?”
元夕沉默了片刻,想了想說道“呂叔叔,既然他賈南風已經趕在我們之前返回子陽城,就算是您現在追去,也不能先他一步抵達王都,不如你我二人先行返回平南城,做好安排之後再動身前往子陽城。”
呂一平想了想,點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咱們現在就出發,可眼下隻有一匹馬,你……”
元夕笑道“呂叔叔,我這兩條腿,跑得可是比那四條腿的馬兒跑得快的!”
事態緊急,呂一平再與元夕客氣,快速翻身上馬,向著平南城方向疾馳而去。
剛欲動身的元夕看了眼還在燒著的火堆,正好一陣尿意襲來。
“呲~呲~”的聲音過後,元夕係好褲子,向著呂一平追去。
一個多時辰之後。
眼見平南城就在眼前,呂一平一拉韁繩,未等他回頭,元夕已在他身邊站定,盯著緊閉的城門說道“呂叔叔,我去把人叫醒,打開城門吧!”
呂一平點點頭,將自己的腰牌掏出扔給元夕道“帶上這個,沒有我的腰牌,他們是不會開門的,省得鬨出大動靜來!”
元夕伸手接住腰牌,向前飛掠而去,腳尖點踏城牆,人已上了城樓,隨後傳來幾聲喝聲。
呂一平驅馬上前,等他到了城門前時,門剛好打開一條縫。
進了城之後,呂一平對元夕說道“你去軍中,找到周伯昌他們幾個,我先回家一趟,看看家中有沒有意外。”
眼見元夕不願動身,呂一平一瞪眼,“我問你,大半夜的,你去將軍府合適麼?”
元夕一吐舌頭,轉身就走。
呂一平笑罵了一句,快馬向將軍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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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文德快速抬頭看了一眼,卻發現屋頂已沒了陳方早的蹤跡。
將手中的短劍放在案桌之上,司馬文德順手拿起了陳方早抓過的那支毛筆,抬頭看向走來的宮矩人。
宮矩人見司馬文德手中抓著筆,輕笑了一下。
他就知道,這位一直很膽小的皇帝,是沒有勇氣將劍尖對準自己的胸口的。
走上前來,宮矩人躬身行禮道“陛下,從今日起,我就是您的內務大總管了,孫貂寺年事已高,難免辦事有些糊塗。對了,太後還有皇後那邊我也給派去了幾個機靈的小太監,陛下就不用費神多想了。”
聽宮矩人提及自己的皇祖母,司馬文德忙問道“太後可好?宮公公,哦不對,是宮貂寺,太後年邁,還望你多加費心。”
宮矩人看著對自己客客氣氣的小皇帝,微微躬身道“此乃臣分內之事,陛下放心就是了。”
說完走上前去,對抓著筆的司馬文德說道“陛下可是需要臣給研墨?”
司馬文德看了眼手中的筆問道“研墨這種事,叫個宮女來做就是了,你是貂寺,無需做這些。”
宮矩人笑道“忘了告訴陛下了,相國大人吩咐過了,為免陛下與先帝一般荒淫無度,陛下身前全部由小太監服侍。”
“啪”的一聲,是筆杆折斷的聲音。
宮矩人搖了搖頭,伸手總司馬文德手中拿過斷筆,低聲說道“陛下,臣說句不該說的話,既然選擇了苟活,那就不能讓太上皇白死。”
司馬文德盯著宮矩人片刻,後撤一步,呆呆地坐在禦座之上,雙眼無神。
宮矩人看了眼自己的短劍,抓起來用衣襟擦了擦沾在上麵的血跡,彆在身上,對司馬文德說道“陛下還是回寢宮吧,這裡汙穢不堪,彆汙了聖眼。”
司馬文德慘笑道“汙了聖眼?朕的確看不下去,那可是朕父皇的鮮血啊,你可知道,看著父皇身上的血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上,那是一種什麼滋味兒,你不會知道的。”
宮矩人搖了搖頭,隻是說道“陛下還是請吧!”
他又如何沒見過呢?
當年若非那位大人想要羞辱於他,他也倒在血泊之中了。
宮矩人不是他的本名,他原本叫做孫小寶。
宮矩人是那位大人賜的名字。
宮中被鋸掉某個物件的男人。
司馬文德站起身來,低頭看著地上那灘血跡,低聲問道“你們把父皇送哪裡去了?”
宮矩人看向司馬文德問道“陛下當真想知道?”
司馬文德抬起頭來咬著牙說道“你說吧!”
宮矩人反問道“陛下,您可知道,每年在這座皇宮之內,都有宮女和小太監死去,或是病死,或是被打死,又或者莫名其妙地死去,您知道他們的屍體都丟在哪裡去了麼?”
司馬文德怒道“朕是一國之君,豈會知曉這等小事?你問朕這個做什麼?”
宮矩人輕笑一下,低頭說道“是啊,陛下是一國之君啊,9五之尊,這等小事您怎麼會在意呢?可是據臣所知,好像國之大事陛下也沒費過什麼心思吧!”
“你!”
司馬文德想說些什麼,可想想自己眼下的處境,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宮矩人接著說道“陛下,咱們這座皇宮大的很,一直向西邊走,有一處地方,被稱作亂葬崗。太上皇的待遇比一般太監和宮女要好些,臣還給讓人太上皇裹了好幾床錦被,省著黃泉路上冷。”
司馬文德身子一晃,淚水又湧上了雙眼。
宮矩人要去扶他,被他一把推開。
雙手按在桌上,淚水啪嗒啪嗒地滴落在桌上。
一代帝王,死後竟然被扔到亂葬崗裡,而這個帝王的兒子,如今依然還是這個天下的君主。
司馬文德喃喃道“難道一場葬禮都不給辦麼?”
宮矩人想了想說道“陛下,就算是風光大葬又如何呢?您說這天下人會怎麼看?”
司馬文德搖搖頭道“可朕是他的兒子,卻不能為之守孝,視為不孝,朕枉為人子,枉為帝王。”
宮矩人攙起司馬文德道“陛下還請謹記太上皇的遺言吧!”
司馬文德這次沒有推開宮矩人,隨他向外走去。
出了門之後,司馬文德挺了挺胸,任風吹乾淚眼,大步向著自己的寢宮走去。
走了幾步之後,他想起一事,站定身子回頭問道“宮貂寺,太後那裡可知曉父皇過世的消息?”
宮矩人搖了搖頭道“微臣不敢亂言。”
司馬文德輕舒了口氣。
若是讓皇祖母知曉父皇被那奸相所害,隻怕她老人家會被氣得一口氣上不來,就此駕鶴西去,那他司馬文德可就真的挺不住了。
這時他又想起一人,看向宮矩人問道“長公主殿下可還在宮中?”
宮矩人點了點頭。
司馬文德疑惑道“前幾日並肩王已返回揚州,何以姑姑還留在宮中?”
宮矩人搖了搖頭,這個宮中,隻有身為並肩王妃的長公主那裡不是由他負責的。
想了想司馬文德問道“那我是否可以去看望姑姑?”
宮矩人想了想說道“陛下自然可以去!”
反正相國大人沒有說過不許。
司馬文德點頭道“好,那就擺駕去長公主的蘭若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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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爹爹簡要說起子陽城內發生了何事,呂關雎麵露焦急神色,卻又不知說些什麼好。
她總不能說,自己想立刻去見一見自己日思夜想的元大哥吧。
好在爹爹說了,眼下元大哥已身在鎮南軍中。
呂一平正對自己夫人交代一些事情。
交代完之後,他轉頭看向呂關雎道“關關啊,爹受傷不重,不用這般著急。”
呂關雎輕“嗯”了一聲。
爹爹有沒有事,自己還是看得出來的,說話中氣十足,嗓門依然那麼大,除了眉宇間有些疲憊之色外,沒什麼大礙的。
見寶貝女兒不說話,呂一平歎了口氣道“罷了罷了,不讓你去趟鎮南軍,隻怕你們兩個都會埋怨我,走吧!”
“一平!”
呂母輕喚一聲,麵露不舍神色。
呂一平咧嘴笑了笑說道“過幾日就回來了,記得把我的藥酒備好就是了!”
呂母麵色微紅,瞪了呂一平一眼,隨後輕聲說道“我在家等你!”
呂一平一轉身,小站了片刻,一揮手。
鎮南軍大營內,周伯昌四人聽得元夕說完發生何事之後,皆麵露震驚之色。
蜀王就這麼被人給殺了?
竟然還誣陷到將軍和元夕身上!
幾日不見,竟然會發生這等大事。
王季的心中更是震驚。
他有種猜測,會不會是他們的人乾的。
難怪那位大人的流雲掌使得出神入化,原來是青雲宗在背後出手。
想明白這點,王季心中豁然開朗。
元夕沒有待在呂一平的營帳內,而是坐在大營門前,靠著一根杆子,靜靜地等著。
馬蹄聲傳來,元夕睜開了雙眼。
馬背上,呂一平的身後露出了一張臉。
好似深夜中升起了一輪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