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飄飄沒有急著去看自己的兒子,而是從懷中掏出袁世信給她的那塊兒牌子,遞向褚勁夫。
褚勁夫接過牌子,細細看了一眼,將之還給柳飄飄,低頭問道“不知夫人有何吩咐?”
柳飄飄能拿到這塊牌子,他並不驚訝。
他能喚柳飄飄一聲“夫人”,那就說明他們與柳飄飄之間,算不上什麼秘密存在。
他們都是袁世信的心腹。
柳飄飄將牌子收入懷中,搖搖頭說道“我沒什麼吩咐,隻是告訴你一聲,這塊兒牌子,帶會兒我要會交到裕兒的手中。”
褚勁夫吃了一驚。
拿來用與給,那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從某種意義上說,持這塊兒令牌的人,才是他們的主人。
他不認為現在的袁世信已經到了不需要他們的地步。
將褚勁夫的變化看在眼中的柳飄飄輕笑一下說道“不愧是陛下最信任之人,你且放心,裕兒還小,他不會濫用這塊牌子的,陛下之所以把這塊兒牌子交給我,就是要你們保護好裕兒的安危。”
“陛下?”
褚勁夫眼神微動,“夫人,莫非主上謀劃皆已成功了?”
柳飄飄點了點頭,隨後說道“陛下登基在即,裕兒的身份馬上就要昭告天下,而我,也將會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後,至於太子之位,暫時為空,這下你可是明白陛下的意思了?”
褚勁夫後退一步,抱拳行禮道“娘娘放心,我褚勁夫自當會護得殿下周身安全。”
眼見柳飄飄欲向巷子裡走去,褚勁夫忽然想到那個老乞丐還在家中,猶豫了片刻,他上前一步,輕聲喚道“娘娘今日前來是來探望殿下?”
柳飄飄轉頭輕笑問道“褚將軍,我今日前來是要把裕兒接走。”
“接走?”
褚勁夫一愣,隨後想到袁世信想到剛剛二人說過的話,便已了然。
他再問道“娘娘,可是需要我們做些什麼?”
柳飄飄輕撩麵紗,轉頭看向這個鐵塔般的漢子,露出皓齒,輕聲說道“眼下裕兒身邊還缺幾名護衛。”
褚勁夫隻抬頭看了一眼,見到那張絕世容顏之後便迅速低下頭,不敢抬頭再看。
女人的美,可以讓男人抬頭,亦可讓男人低頭。
即便到了這般年紀,柳飄飄依然對自己的容貌有著絕對的自信。
更何況是褚勁夫這樣的男人。
她此舉自然不是在引誘褚勁夫,她不過是用自己的行動告訴褚勁夫,即便是當了皇後,她還把他當成自己人。
一切都是為了兒子她的兒子袁秉裕。
比起太子之位來,皇後之位不過是她想要幫助兒子登上大寶的第一步。
褚勁夫沉聲說道“娘娘放心,我願貼身保護殿下。”
柳飄飄沉默了片刻說道“有勞褚將軍了,不過有件事我得告知於你,大皇子身邊至少有兩名高手,很厲害的高手,裕兒這裡,我有些不放心。”
褚勁夫眼神微動,再問道“眼下大皇子人在何處?”
“他不日即可抵達洛月城,陛下也是怕生出意外,才決定把裕兒帶在身邊,可陛下卻不能一直把裕兒帶在身邊,所以他才決定把你們交到裕兒的手中。”
隨後柳飄飄冷哼一聲說道“比起一整個揚州,區區三千鐵衛黑騎,又算得了什麼?”
褚勁夫想了想說道“娘娘,以二皇子殿下這般年紀,陛下登基之後,他也會住在宮裡,應該不會出了什麼意外的。”
“不會除了意外?”
柳飄飄搖了搖頭說道“這天下啊,高手還是太多了些,皇宮的圍牆雖高,卻擋不住武林高手,有些事,還是儘早謀劃的好。”
隨後她問道“褚將軍,眼下你的身手如何?”
褚勁夫已站直了身子,身形稍側,沒有直視柳飄飄,而是遙望巷內,歎了口氣說道“這輩子隻怕是止步於此了。”
柳飄飄眼神一亮。
她明白褚勁夫的意思。
她輕聲說道“能達到那種境界之人,隻怕全天下也是屈指可數,據我所知,霍星緯定然是早已入得那般境界,而他的師兄,玄一門的掌門陸伯雍,隻怕也早已達到那種層次,另外各大派掌門興許有人躋身此列,卻是無人聲張。這樣的高人,終究不同於我們,他袁秉德就是再有能耐,也不會有這樣的人物在他身邊的。”
“能得褚將軍相助裕兒,是他三生有幸。”
褚勁夫行禮說道“娘娘,此乃末將分內之事,您無需這般客氣。”
他明白柳飄飄說這話的意思。
遵從袁世信命令來保護的袁秉裕的褚勁夫遠不如心甘情願去保護袁秉裕的褚勁夫更讓人值得信任。
對褚勁夫自己而言,就算柳飄飄不說那些話,他也會心甘情願地追隨在袁秉裕的身邊。
袁世信多年的安排,遠遠要比柳飄飄眼下說上幾句話更管用。
宅子內的四人,是褚勁夫的親信,四人若是聯手,可以敵得過兩個褚勁夫。
柳飄飄同樣知道那四人的存在。
她也覺得有這些人在袁秉裕的身邊,也足夠了。
袁秉德身邊之人,柳飄飄所忌憚的,隻有影子一人而已。
因為影子一直藏在暗處。
未知才是更可怕的。
況且那次圍殺霍星緯,隻有影子一劍奏了效,刺中了霍星緯。
至於拜劍閣的人,袁世信則另有安排。
褚勁夫再問道“娘娘,您這般接走二皇子殿下,可需要末將派人相隨?”
柳飄飄展顏一笑說道“褚將軍,此事本宮可就不管了,你自己安排即可。”
褚勁夫輕舒一口氣點點頭說道“末將明白了。”
隨後他說道“娘娘,那末將現在就去把二皇子殿下請出來。”
柳飄飄玉手輕搖,款款而行道“不急,有些話我還要單獨與裕兒說上一說。”
隨後瞥了眼褚勁夫手中的燒雞,她笑道“我也陪裕兒嘗一嘗這雞是什麼滋味。”
褚勁夫嘴巴張了張,卻沒說出什麼話來。
好在他麵上胡須濃密,柳飄飄又沒有盯著他看,他那一絲窘迫之意未曾被柳飄飄瞧在眼中。
褚勁夫心中開始琢磨如何向眼前這位馬上就要當上全天下最有權勢的女人解釋老乞丐的事情了。
雖然在他眼中老乞丐沒有什麼,可他也十分清楚,這種沒什麼,也隻在他眼中而已。
二皇子與一個老乞丐這般親近,鬼知道眼前這個女人會不會發怒。
女人一旦發怒,那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尤其是這個女人還很漂亮。
更何況,這個女人還很有權勢。
褚勁夫有點頭疼。
就算柳飄飄不是皇後,褚勁夫也有些怕柳飄飄。
他有種直覺,這個女人,很可怕。
眼神都能把人弄得神魂顛倒的女人,怎麼能不可怕?
到了門前,柳飄飄靜靜佇立,等褚勁夫開門。
褚勁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走到牆根旁,飛身一躍。
隨後,他在裡麵把門打開,請柳飄飄進去。
柳飄飄輕笑道“你這般開門的方法,倒是另辟蹊徑。”
她自然也能飛身而入。
柳飄飄的身法極好,不是快,而是美。
翩若驚鴻,不負飄飄之名。
袁世信最喜歡看柳飄飄在房間裡上下翻飛,最後一個羊脂白玉般的人兒飛入床上,落下滿地的輕紗。
進門之後,褚勁夫開口喊道“少爺,少爺,你看誰來了?”
柳飄飄看了褚勁夫一眼。
書房內,老乞丐正躺在搖椅上,雙目微閉,口中嚼著袁秉裕喂到口中的糕點。
聽得褚勁夫在外喊道,老乞丐聳了聳鼻子,一下子從搖椅中坐了起來,招呼袁秉裕說道“裕兒,快扶老人家起來,是燒雞回來了。”
袁秉裕卻聽到了褚勁夫的後半句。
他扶住老乞丐的胳膊,輕聲說道“先生,家中好像來人了,您現在這裡彆動,我出去看看。”
他這個宅子,能來之人隻有父親袁世信與母親柳飄飄。
若是袁世信來,褚勁夫是絕對不會在外喊的,那麼答案就不言而喻的。
袁秉裕麵露喜色,就要向外跑去。
老乞丐一把揪住袁秉裕的衣服,好奇道“來人了?誰來了?”
袁秉裕回頭咧嘴一笑說道“先生,應該是我娘親,您先在這坐著,帶會兒我把您介紹給我娘親認識。”
老乞丐捋了捋花白胡子,笑嗬嗬說道“去吧,去吧,彆忘了給趕緊把燒雞給老人家送來就是了。”
袁秉裕推門而出,剛好看見快走到門口的柳飄飄。
“娘~”
袁秉裕咧嘴跑了過去,撲在柳飄飄懷中,抬頭問道“娘,您怎麼來了?”
柳飄飄摘下鬥笠,隨手遞給身後的褚勁夫,然後揉揉袁秉裕的頭,雙手捧著袁秉裕的臉,俯身在他的額頭上親了一下,笑道“你這孩子,是不喜歡娘來麼?”
袁秉裕小嘴一癟。
柳飄飄見兒子眼角含淚,忙將袁秉裕摟在懷中,喃喃道“你這孩子,怎麼每次見到娘親都是這般,也是,這些年,可是委屈你了。”
袁秉裕擦了擦眼睛,小聲說道“娘,娘,我這是高興的,您彆難過了,我不哭就是了。”
說完故意擠出一個甜甜的笑容。
柳飄飄拉起袁秉裕的小手,走向院中小亭子,坐在石凳之上,然後讓袁秉裕靠在她的腿邊。
“裕兒,以後不會這樣了,娘今日來,就是要接你走的。”
“走?”
袁秉裕眨眨眼睛問道,“去哪兒?”
柳飄飄輕歎一聲說道“去本該屬於你的地方。”
說完她笑道“裕兒,以後能與你父皇在一起了,你可開心?”
“父皇?”
袁秉裕迷糊了。
柳飄飄看著一臉不解的袁秉裕,將之摟在懷中,輕輕晃著身子,低聲說道“好孩子,你爹爹馬上就登基做皇帝了,而你就是皇子殿下了。”
“皇子?”
袁秉裕一臉驚愕地看向柳飄飄,“娘,您說我是皇子?”
柳飄飄點點頭。
袁秉裕抓抓頭,然後小聲問道“那您把我接走以後,我是不是可以每日都能見到您了?”
柳飄飄笑著點點頭。
這時老乞丐出現在門口,衝著拎著燒雞的褚勁夫喊道“喂,老褚,雞都買回來了,怎麼還不給老人家我送來?拎在手中做什麼?是要給土地爺上供麼?”
柳飄飄轉頭看向老乞丐,站起身來盯著褚勁夫問道“褚將軍,這是怎麼一回事兒?這宅子裡怎麼還有外人?”
她的聲音有些清冷。
褚勁夫的心裡咯噔一下。
不等他開口,蹲坐在門口的老乞丐卻先開了口,“說話這位是夫人吧,真是好看的很呢,難怪能生出裕兒這般伶俐可愛的孩子,老朽姓焦,名華子,是裕兒的先生,早就聽裕兒說夫人有傾國傾城之容貌,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當真是光彩照人,好叫日月無光。”
袁秉裕扯了扯柳飄飄的衣袖,小聲說道“娘,我可沒跟先生說起過您,是先生自己在那亂說的。”
說完他衝著老乞丐喊道“先生,您可說過,做人要誠實!”
老乞丐笑嗬嗬說道“你沒說過麼?那是先生我記錯了?這人呐,老了也就不中用嘍,再過幾年,連燒雞都吃不動嘍。”
說完瞪眼看向褚勁夫喊道“喂,鐵柱子,快過來。沒見老人家我都快饞死了?”
柳飄飄好似沒聽見老乞丐與袁秉裕說話,隻是盯著褚勁夫。
褚勁夫苦笑一下,一揚胳膊,手中三隻燒雞向老乞丐飛去,嘴上說道“老家夥,吃了雞就趕緊走吧,若是不願走也行,這間宅子就送給你好了,若是你沒有銀子,我派人給你就是,不過我卻不會在這裡了。”
伸著雙手接住燒雞,老乞丐也顧不得蹭了一身的油,一把從草繩上揪下來一隻雞,將剩下兩隻放入懷中,忙不迭地啃了一口,嚷嚷道“有什麼話,等老人家我吃完再說,另外,彆忘了把酒給老人家拿來。”
褚勁夫走到柳飄飄身邊,微微躬身說道“夫人,此人是個老叫花子,殿下宅心仁厚,不忍見其凍死餓死,便常給他些吃穿之物。他在這裡撈到了好處,就時常過來,吃住上幾日,與殿下說些外麵的所見所聞。您也知道,殿下他一個人……”
柳飄飄一抬手說道“好了,本宮知道了。”
說完揉了揉袁秉裕的臉,滿臉愧色說道“裕兒,這些年,可苦了你了。”
說完看了眼吃得滿嘴流油的老乞丐,低頭問袁秉裕,“裕兒,你愛吃雞肉,可是因為這位老先生?”
袁秉裕咧嘴一笑道“嗯,看先生吃的這般香,也不知怎的,孩兒就覺得燒雞好吃了。”
“那你可是真的喜歡這位老先生?”
“嗯嗯!”
眼見袁秉裕連連點頭,柳飄飄轉頭看向褚勁夫說道“褚將軍,此人你可曾查探過?”
褚勁夫點點頭說道“娘娘放心。”
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老乞丐已經啃完了半隻雞,他抬頭衝著褚勁夫埋怨道“喂,老褚,酒呢?有什麼話你們一會兒再嘮,彆耽誤了老人家我喝酒。”
袁秉裕對柳飄飄說道“娘,我去拿吧!”
說完對褚勁夫問道“楮叔叔,是不是還放在老地方?”
褚勁夫點點頭說道“殿下,酒壇子有些重,您小心些!”
突然被褚勁夫叫做“殿下”,袁秉裕還有些不習慣。
袁秉裕向著廚房跑去。
看著袁秉裕的背影,褚勁夫感慨道“殿下定然會是位胸懷蒼生之人。”
柳飄飄看了褚勁夫一眼,看來有些事根本無需她刻意安排了。
“褚將軍,本宮有個想法。”
褚勁夫回過神來說道“娘娘請說!”
柳飄飄瞥了眼老乞丐淡淡說道“我想把這位老者請到宮中,做裕兒的伴讀,你以為如何?”
褚勁夫也看了眼狼吞虎咽的老乞丐,斟酌片刻說道“娘娘,一個老乞丐給殿下伴讀?隻怕陛下是不會同意的吧?”
柳飄飄雙目流轉,輕笑道“誰說他是老乞丐了?讀書人難道就不能落魄了麼?方才他開口說出的那些話,可不像是普通乞丐能說出來的話。”
老乞丐吐了一口雞骨頭說道“背後嚼人舌頭可不好,老人家我雖然年紀大了,可這耳朵卻不背。”
柳飄飄站起身來看向老乞丐說道“那老先生可也聽出來我們的身份了?”
老乞丐擺擺手說道“夫人,在老頭子眼裡,這人隻有給我吃的的好人,和不給我吃的的壞人,還有我沒有討要過吃的的其他人,至於其他身份,又與老頭子我何乾?就是天王老子在這裡,他不給我燒雞吃,老人家我也不樂意正眼去瞧他一眼。”
柳飄飄冷聲說道“可有些有身份的人卻會要了你的命!”
老乞丐一抹嘴頭,衝柳飄飄笑道“老頭子爛命一條,誰願意要,儘管拿去好了。”
說完轉頭看向正抱著一個酒壇子慢慢走來袁秉裕喊道“小子,你可得小心點兒,可千萬彆把酒壇子給我弄碎了。”
袁秉裕咧嘴一笑說道“先生放心好……哎呀!”
話音未落,他腳底不知踩到了何物,突然一歪,人就要摔倒。
怕將懷中酒壇子摔個粉碎,袁秉裕一扭身子,便要以背著地。
一道身影出現在袁秉裕的身前,一手將其抱在懷中,另一隻手抓起酒壇子向那邊一甩。
褚勁夫將酒壇子接在手中,單手托著,將之送到老乞丐眼前。
老乞丐根本沒有看向送至眼前的酒壇子,而是目瞪口呆地看向抱住袁秉裕的柳飄飄喃喃道“我的個乖乖,這位夫人難道是仙女下凡麼?怎麼會飛得這麼快!”
柳飄飄將袁秉裕身子扶正,忙問道“裕兒,怎麼樣,可有收到了驚嚇?”
袁秉裕搖了搖頭,同樣麵露驚愕表情說道“娘,您是飛過來的麼?您怎麼會這般厲害?”
說完拉著柳飄飄的手央求道“娘,您把這功夫教給孩兒好不好?我也想飛來飛去的。”
柳飄飄見袁秉裕無事,輕拍了一下胸口笑道“好,好,等你住進宮裡了,娘就教你。”
說完瞥了眼袁秉裕摔倒的位置。
是一根雞骨頭。
柳飄飄拉著袁秉裕的手走到老乞丐身前。
老乞丐已經把酒壇子的封泥拍開,抱著壇子喝了起來。
隨手抹了一把胡子上灑出來的酒水,老乞丐滿臉儘是心疼神色,舔了舔手掌說道“造孽啊,這酒怎麼就灑了呢?真是可惜了。”
說完抬頭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柳飄飄問道“夫人這是要做什麼?”
柳飄飄突然一掌向老乞丐麵門拍去。
老乞丐“哎呦”一聲,向後一歪,倒在書房內。
“先生~先生~”
袁秉裕忙上前去扶老乞丐。
老乞丐雙目緊閉,似乎已經沒了氣息。
袁秉裕回頭衝著柳飄飄喊道“娘~您這是在做什麼?”
柳飄飄皺了皺眉。
自己方才那一掌根本沒有打到老乞丐的臉上。
褚勁夫用腳尖踢了踢老乞丐的小腿說道“老家夥,彆裝了,再裝這酒和燒雞我就給拿走了!”
老乞丐乞丐突然睜開眼睛,衝著袁秉裕咧嘴一笑道“裕兒,好玩兒不?”
袁秉裕衝他瞪了一眼說道“不好玩兒,一點都不好玩兒,方才可是給我嚇壞了。先生真壞,今日又說謊,又用裝死來逗我,我不理你了,哼!”
仰麵倒地的老乞丐用力挺了挺身子,卻沒爬起來,便衝著袁秉裕乾笑道“裕兒乖,先拉先生起來!”
袁秉裕衝老乞丐做了一個鬼臉,然後伸出了雙手。
柳飄飄已經走到院中亭內坐下,對站立在一旁的褚勁夫說道“有點怪,我卻說不出哪裡怪,雖說最後是我收了手,可我總覺得,就算是我不收手,我也打不到他。”
這或許就是女人的直覺。
因為在褚勁夫看來,老乞丐向後仰的那一下子,就是正常人躲避的反應。
可他卻忽略了一件事,也許正常人還未來得及反應,柳飄飄的掌就應該招呼到了老乞丐的臉上。
老乞丐向後倒的時候,恰恰是柳飄飄收掌的時候。
柳飄飄這一掌並沒用力,就隻是快。
可對於普通人而言,快的本身,就是一種大力。
已經重新做好的老乞丐對袁秉裕說道“裕兒,彆對你娘喊,這樣可不好,無論什麼原因,都不可衝你娘喊,因為她是你的娘親,你懂麼?”
袁秉裕點點頭。
老乞丐站起身來,未見他如何動,人就已飄落在亭中。
就像一枚落葉般。
可這枚落葉卻好似加快了數十倍飄落在地上。
柳飄飄人已飛出亭外。
而褚勁夫則擺出一個拳架,警惕地盯著老乞丐,喝道“你,你究竟是誰?”
他的背脊突然被汗浸透。
不是因為怕自己打不過老乞丐,而是因為自己對老乞丐的種種“放心”。
老乞丐聳聳肩說道“我是焦華子啊,名字方才我告訴你們了。”
“你來接近裕兒,究竟是為了什麼?”
柳飄飄已飛掠在袁秉裕的身邊,將之摟在自己懷中。
老乞丐輕輕一跳,盤坐在石桌之上,對柳飄飄笑道“你倆這麼緊張做什麼?我若是要對裕兒不利,何必等到今日?”
說完又對褚勁夫說道“快讓你那四個手下把手裡的小弩收起來吧,怪嚇人的。”
褚勁夫看了柳飄飄一眼。
柳飄飄看向老乞丐,疑惑道“你真的姓焦?”
老乞丐麵露古怪神色,隨後笑道“如假包換!”
眼見柳飄飄麵露疑惑神色,他笑嗬嗬說道“老夫在江湖上沒什麼名號,你們也不用胡思亂想了。”
褚勁夫已收了拳架,隨後淡淡說了句,都出來了,早就被老先生發現了,再藏著可就丟人了。
柳飄飄拉著袁秉裕走下台階,來到亭中對焦華子微微行禮道“原來焦老先生是位隱士高人!”
焦華子擺擺手道“高人算不上,不過是遊戲人間而已,這乞丐做了也有好些年了,方才聽娘娘的意思想邀老夫進宮給二皇子殿下伴讀,不知你說的這話可還算數?”
柳飄飄麵露喜色,再施一禮說道“自然算數,焦老先生可是答應了?”
焦華子笑著點頭,伸出手來招呼袁秉裕說道“裕兒,咱們兩個人的小秘密不用藏著了,你母後可都知道了。”
隨後他拍著大腿笑嗬嗬道“娘娘無需多心,當初我登門,可並不知曉裕兒的身份,而是被老褚的功夫吸引過來的。”
說完衝著褚勁夫咧嘴一笑,“褚將軍如此修為,卻在這深巷小院中定居,身邊帶著一個被他喚作少爺的孩子,那不用想,這孩子定然是身份非比尋常之輩,再加上那四位,老人家我好奇而已,便在門前試探一番。”
隨後拍拍走到自己身前的袁秉裕的肩膀說道“裕兒這孩子,天性善良,對老頭子我無絲毫厭倦之色,實屬難得,而那位褚將軍,也是位俠義心腸之人,老頭子得了府上的好處,自然不能白吃白喝,所以便暗中教了裕兒一些不起眼的功夫,當然,書房裡的書,老夫無聊的時候也給裕兒說上幾句,胡言亂語而已,上不得台麵。”
柳飄飄麵露恍然神色說道“難怪裕兒這些時日說話頗有見解,原來是得了焦老先生的指點。”
褚勁夫雖然識字,卻非讀書人,他隻能教得了袁秉裕識字,卻從未給其說文講義過。
在他自己看來,自己那點粗淺筆墨,還是不要誤人子弟的好。
柳飄飄拉起袁秉裕的手,仔細探查一番,麵露訝異神色說道“裕兒,你已經練出內力來了?”
焦華子輕笑道“娘娘,二皇子殿下根骨不錯,正適合修煉老夫的功法,老夫見獵心喜,如此善做主張,還望娘娘不要見怪才是。”
柳飄飄笑道“本宮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麼會怪罪於先生呢?”
說完她想了想說道“感謝先生如此厚待裕兒,若是老先生願意,帶我待裕兒見過陛下之後,就派人來請先生進宮。”
焦華子點點頭笑道“此事的確需要陛下首肯才是。”
隨後他笑道“說起來,我與陛下也有幾麵之緣,隻不過他人在馬車內,而我人在馬車外罷了。”
柳飄飄大約能猜出焦華子的話中之意。
她輕聲說道“焦先生,還望告知本宮您是哪裡人氏,不然陛下問起來,本宮這裡卻是難以回答。”
柳飄飄心裡明白,這位焦華子對她的兒子應該不會有什麼惡意。
至於他有什麼其他想法,左右離不開那座皇宮。
這她就沒什麼好顧忌的了。
焦華子抓了抓蓬亂的頭發,搖頭晃腦道“你問老頭子是哪裡人氏啊,老頭子大半輩子都在四處遊曆,早已忘記了故鄉是何處了,這樣吧,若是陛下問你來,你就說我是咱們豫州人氏好了。”
說完他笑道“眼下老頭子的口音可不就是豫州的嘛,不像娘娘,說起揚州話來這般悅耳。”
柳飄飄笑著說道“謝先生告知本宮,如此本宮就不叨擾先生了,陛下還在府中等著裕兒回去。”
“走吧,走吧,不過老頭子我有言在先,三日後若是無人來接我,我可就走了。”
說完,焦華子從石桌上跳了下來,衝著褚勁夫一伸手。
褚勁夫搖了搖頭,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放在焦華子手中。
焦華子將銀子揣入懷中。
柳飄飄覺得眼前人影一晃,隨後伸手摸頭。
已經站立在書房門口的焦華子將手中的金釵一折,將其中半截塞入懷中,然後一甩手。
柳飄飄將另外半截金釵抄在手中。
果然是個行事周密的老家夥。
她衝著焦華子點點頭,然後拍了拍袁秉裕的肩膀說道“裕兒,去與焦老先生道彆。”
袁秉裕麵露不舍神色,走了過去躬身行禮道“先生,裕兒先走了!”
焦華子點點頭道“去吧,記得,無論見到誰,隻要胸懷坦蕩,就可無所畏懼!”
袁秉裕咬了咬嘴唇說道“裕兒知道了!”
一行人離開之後,焦華子拎起酒壇子,又開始喝了起來。
馬車在相府門外站定,暗中追隨的五人也齊刷刷地在馬車旁現身。
柳飄飄與袁秉裕下了馬車。
守在門口的大管家忙迎了出來行禮道“娘娘您可回來,陛下他都等著急了,讓老奴在外等候於您,待您歸來之後,讓您帶著二殿下立刻去見他。”
說完看向袁秉裕,滿臉堆笑道“這位就是二皇子殿下吧!”
然後躬身行禮道“老奴袁忠見過二皇子殿下!”
袁秉裕抬頭看向柳飄飄。
柳飄飄笑道“忠伯,他還什麼都不知道,你彆見怪!”
說完對袁秉裕笑道“裕兒,這位是忠伯,你父皇身邊最親近之人,其實你父皇每次去看你的時候,忠伯也去了,隻不過他人在外麵候著,沒有進門而已。”
袁秉裕衝袁忠笑了一下,喊了聲“忠伯!”
袁忠笑著應了一聲,對柳飄飄說道“娘娘,大皇子殿下已經到了府上,您快進去吧!”
柳飄飄這才明白為何袁世信這般著急。
再過一日,袁世信就要向全天下人宣告,他袁世信,才是新的真命天子。
———————
登上城門樓的呂一平發現了周伯昌的神色有些異樣,詢問道“伯昌,怎麼了?”
周伯昌苦笑了一下說道“將軍,還是到屋內再細說吧。”
呂一平點點頭,掃了眼在城牆上嚴陣以待的眾將士,轉身進了城門樓內。
呂關雎不願去城門樓內坐著,便拉著元夕與成是非在城牆上閒逛。
眼下馮淵也未派人攻打過來,呂一平也就隨她去了。
反正三人都有武功在身,尋常人也不能對他們造成什麼威脅。
進屋坐定之後,呂一平沉聲說道“伯昌,你來說說看吧!”
周伯昌上前一步說道“將軍,根據探子所報,對方至少有萬數人馬以上,眼下皆在城北十裡外駐紮,其他幾門外並未發現異常之處。”
呂一平點點頭說道“此事在我意料之中,若是他上來就來個快速攻城,我倒是瞧不起這位已經當做統帥的師兄了。”
隨後他問道“東南二門都由誰來鎮守?”
周伯昌說道“東門那邊是老三,南門那邊是老四,他們二人各帶五百人馬守在城門處,若是有什麼風吹草動,即刻關閉城門。”
呂一平點點頭道“不錯,伯昌,這些年,你倒是沒白跟著我。”
周伯昌一笑。
呂一平這麼說,那就是對他莫大的褒獎了。
“方才我見你看元夕眼神有些不對勁,這又是怎麼回事?”
呂一平站起身來,往身前案桌上的硯台內倒了點水,拿起墨條,開始研墨。
周伯昌走到跟前說道“將軍,還是我來吧!”
呂一平擺擺手說道“你說你的,我自己來就是了。”
周伯昌站立在側,說道“將軍,今早對方派人來叫陣,他們沒有叫罵,而是命人在對麵齊聲宣讀一篇檄文。”
“檄文?”
呂一平笑道“莫非是討逆檄文?這是要在眾將士麵前說我呂一平的不是嘍?”
提筆沾飽了了墨汁,他抬頭看向周伯昌笑道“幸好我提前給諸位將領將此事說了個清楚明白,不然咱們軍中怕是還會出現謹遵王命之輩。不過此事與元夕何乾?難道就因為他們誣陷元夕射殺先王?”
周伯昌從懷中掏出一張紙來,遞向呂一平說道“將軍,我命人把檄文抄錄下來了,您還是自己看吧!”
呂一平拍拍桌子說道“此事不急,你先放在這裡,容我先給魏帥寫一封信,伯昌,你去找一個機靈的人來,此信要儘快送到魏帥手中。”
周伯昌放下密信,轉身去叫人。
落筆之後,呂一平拿起周伯昌放在桌上的那篇檄文。
快速掃了幾眼,呂一平氣急而笑。
好一個攻心為上,他馮淵倒是深諳用兵之道。
這篇檄文主要攻擊對象竟然不是他呂一平,而是元夕。
文章裡寫道,元夕是江湖中神秘邪惡組織割鹿樓首領的親傳弟子,他出現在巴州,就是要挑起巴州內亂。而他呂一平不過是囿於愛女鐘情於元夕,而被元夕用言語迷惑,才一時糊塗,成為了巴州的罪人。
王上念在呂一平對先王一片忠心,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若是他能交出元夕,然後去子陽城負荊請罪,王上定會既往不咎,依然會對其委以重任。
文中還說道,王弟範立業為了謀逆篡位,不惜與割鹿樓想勾結,犯下殺父弑王的滔天大罪,望呂一平不要受其蠱惑,一錯再錯。
至於魏天罡,這篇檄文之中隻字未提。
這就是馮淵這邊的高明之處了。
呂一平將這篇檄文撕個粉碎。
周伯昌帶人進來,見呂一平表情,就知道他定然是看完了那篇檄文。
呂一平把信用火漆封好,遞給周伯昌說道“越快越好!”
周伯昌接過信,轉身對那人交代幾句,那人領命退去。
呂一平抬頭看向周伯昌問道“伯昌,眾人可有什麼反應?”
周伯昌搖搖頭說道“眼下倒是沒什麼,畢竟兩軍對壘,自然會說些擾亂軍心的話,我是怕元夕他年輕氣盛,忍受不住。”
他的話音剛落,隻聽得外麵一陣喧嘩。
呂一平站起身來微怒道“怎麼回事?老子平日裡就是這麼練兵的?伯昌,走,出去看看!”
二人剛走幾步,就見呂關雎與成是非一臉著急地跑了進來,張嘴喊道,
“呂叔叔,元大哥跳到城下去了,這可怎麼辦?”
“爹爹,不好了,你快派人出城去幫助元大哥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