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呂一平身隕的消息,範立業思量了許久,最終還是下定決心,待打完這場勝仗之後,他再找個機會告訴呂關雎。
“此事怨不得彆人,天命如此,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況且元夕身手如此了得,戰場才是他最該去的地方。”
冷修賢微微搖了搖頭說道,“我們還是儘快離去吧,以我們幾人的功力,出城自非難事,可若等付狩派重兵將我等圍住,再想走可就麻煩了。”
話音剛落,冷修賢突然轉頭看向門口,喝問道“誰?”
“是我!”
正是匆匆趕來的元夕。
“元大哥~”
呂關雎麵色一喜,忙迎上前去。
見呂關雎安然無恙,元夕鬆了口氣。
看來她比自己想象中要堅強得多。
眼見呂關雎雙眼通紅,元夕歎了口氣,將呂關雎輕摟入懷,輕聲說道“關關,我知道呂叔叔過世了你很難過,可人死不能複生,你還有……”
“什麼?爹爹他怎麼了?”
呂關雎一把推開元夕,抓住元夕胳膊急聲問道,“元大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為什麼說爹爹他過世了?”
“大哥他沒跟你說麼?”
元夕一臉錯愕,忙看向成是非。
見元夕看向自己,成是非麵露愧色說道“元大哥,王上大哥他覺得眼下告訴關關姐不合時宜,因此才沒有告訴她,我,我……”
“這麼說來,元大哥你方才說的話都是真的了?”
說完之後,呂關雎雙眼一黑,便要栽倒在地。
元夕一把抱住呂關雎,忙喊道“關關~關關~”
眼見元夕要渡真氣給呂關雎,冷修賢趕快上前幾步說道“元夕,這呂姑娘是驚聞噩耗致使急火攻心,而非內傷,強行往其體內渡入真氣隻會適得其反,眼下還是將之放平,以舒緩手法將其胸口處的積鬱之氣疏導開來。”
元夕趕忙將呂關雎抱入內屋,尋了張床,將呂關雎放好之後,忙問向冷修賢“冷先生,該如何疏導才是,還請先生指教!”
冷修賢看了眼元夕,又轉頭看向同樣走進屋內的魏青青說道“青青,還是你來吧!”
魏青青微微頷首,走到床邊對元夕說道“元少俠,關關妹妹還是交給我吧!”
元夕沒有多想,站起身來讓出位置,“那就有勞青青姑娘了!”
魏青青微微點頭,見元夕依然站在床邊,便是說道“元少俠,多有不便,還請暫且回避一下!”
“不便?什麼不便?”
元夕一愣,這才明白為何冷修賢要魏青青來醫治。
神色有些尷尬,他轉身向屋外走去,與早已出門等候的成是非與冷修賢站在一起。
“元大哥,王上大哥他……”
成是非麵色戚然,低聲說道。
“小非,此事我已知曉,大哥的屍首已被我奪回,交給元青將軍了,眼下那付狩已死,大哥也算大仇得報了。”
元夕歎了口氣,眼中儘是疲色。
那王元緯果然說話算話,在他離去的時候,果然無人攔住他的去路。雖說少了一場惡戰,可元夕依然覺得很累。
若非心係呂關雎與成是非的安危,他都想一走了之,尋一處清幽之所,好好睡上一覺。
他想不明白,明明自己活得好好的,自己還是自己,可卻總覺得自己失去了什麼,心中再無在天虞山生活之時那般暢快。
“什麼?付狩死了?元大哥,是你殺的麼?”
成是非大吃一驚,瞪眼看向元夕,冷修賢也是一臉意外之色,遞過來一絲問詢的目光。元夕點點頭,向二人講述了一下自己孤身闖入付狩軍中的經過。
聽他講完之後,冷修賢長歎一聲,感慨道“果然是英雄少年,看來老夫是真的老了,是該找個地方去養老了。”
“先生若去養老,那青青就陪您一起離去。”
說話者正是剛剛開門而出的魏青青。
“青青姑娘,關關她怎麼樣了?”
元夕忙上前一步問道。
“關關妹子已經醒了,不過……唉~”
長歎一聲,魏青青繼續輕聲說道,“畢竟是如此噩耗,關關妹妹一時間難以接受,你還是快進去勸勸她吧。”
沒等魏青青說完,元夕已經閃身進入屋內。
見元夕如此,魏青青心中突然有些羨慕起呂關雎來。沒由來的想起死去的範立業,心中一陣刺痛,魏青青的眼眶又紅了起來。
冷修賢知道魏青青心裡難過,歎了口氣,想開口勸上幾句,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麼好,猶豫了片刻,才說道“青青,眼下你風華正茂,隨我一個老頭子歸隱做什麼?還是回到你爹爹身邊吧,他更需要你。”
魏青青扯了扯手中的帕巾,搖了搖頭,卻是什麼也沒說。
“青青姐姐,方才元大哥說了,他已經殺了付狩,為王上大哥報仇了……”
成是非也看出魏青青情緒低落,想了想,便將此事說了出來。
“死了就死了吧,隻可惜他死了,立業他也活不過來了~”
魏青青幽歎一聲,轉頭對冷修賢說道“先生,青青有些累了,若是跟在爹爹身邊,隻怕還是要東奔西走的,自小青青就把您當爺爺看待,您的晚年,就由青青來照顧吧。”
冷修賢一怔,方才他不過是感慨之語,誰料魏青青竟是當真了。
想了想他說道“此事待我等出城之後再做計議也不遲,再者說了,就算我要歸隱,也要與你父親辭行不是?”
魏青青抬頭仰望,夜空繁星點點,卻再照不亮她的心。
屋內,呂關雎偎在元夕懷中失聲痛哭,元夕隻是將其輕輕抱住,什麼話也沒有說。
好在呂關雎自幼隨呂一平從軍中長大,心性較尋常女子更加剛毅些,哭了半晌,她擦了擦紅腫的眼睛,抬起頭來問道“元大哥,平南城到底發生何事了?爹爹是被誰所殺?娘親呢?”
元夕輕聲說道“小非來的時候,伯母還住在武館中,有成世伯在,不會有事的,至於呂叔叔遇害的經過,等我們出城之後,讓小非來說吧。”
呂關雎聞言,從元夕懷中坐了起來,看了看門外,一邊抽泣一邊說道“那我們還是先出城去吧,萬一耽擱了時間,出城就難了。”
元夕點點頭,起身扶起呂關雎,二人向門外走去。
“關關姐~”
見呂關雎隨元夕走了出來,成是非忙迎上前來。
呂關雎擺了擺手,沒有出聲。
元夕對成是非說道“小非,你能否找到一輛馬車?”
成是非點點頭,“我這就去找,元大哥,你們就在門前等我好了!”
此府乃為範立業生前暫居之所,馬車自然是有的,成是非說完之後轉身向馬廄方向快步走去。
至於府中的下人,在得知範立業遇害之後,便被冷修賢給遣散了。
一刻鐘之後,一輛馬車從範立業的行宮離開,向著城北方向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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率兵抵達城東,楚雲飛卻沒有率軍入城,而是命眾將士在城外候命。
其副將不解,問道“將軍,何不就此入城?”
楚雲飛輕輕搖了搖頭,對其說道“眼下貿然入城,隻怕會讓盛帥心生疑雲,眼下我等還是在城外候命的好。”
想了想,他又說道“你派人去查探一下,看看是誰在戍守城門,還是不是我們的人了!”
“將軍的意思是……”
楚雲飛點了點頭,“我還是想不明白,他們是如何拿下我雲上城的,若非顧及城內我等家眷安危,本將也不願背上一個降將的臭名。”
“將軍,您為了兄弟們,甘願背上罵名,我等銘記在心,旁人我不敢保證,可咱的後世必將不會忘記將軍的恩情。”
“好了,本將軍既然做了選擇,就不在乎那麼多了,至於能名垂青史,還是遺臭萬年,皆不如當下活著,好好地活著。”
“記得,探查的時候讓咱們的人客氣些~”
副將領命而去,楚雲飛長歎一口氣。
沒過多久,副將便歸來複命。
“可是查清楚了?”
“回將軍,眼下守城的的確不是我們的人,可看他們的衣著,卻非荊州人所穿。”
“什麼?”
楚雲飛皺了皺眉,“那你可曾問明對方的來路?”
“屬下派人問了,可對方卻不願告知,隻說若要進城,需持令牌。”
“令牌?什麼令牌?”
“他們沒說!”
楚雲飛看了副將一眼。
副將忙解釋道“將軍,非是屬下沒有問個仔細,而是對方根本不理會我等,屬下又不好言語過激,隻好歸來複命。”
楚雲飛突然笑了,有些自嘲道“兵法雲,上者伐謀,這仗我們輸得一點都不冤,這城池稀裡糊塗地就成彆人的了,我這個一城守將當得屬實窩囊。看來咱們那位才坐上王位的世子殿下已淪為階下囚了,我若不降,也不知是為誰人而戰了。”
“將軍~”
副將猶豫了片刻,繼續說道“此事可怪不得將軍,以屬下愚見,錯在主帥指揮不當,而非將軍之過。”
“或許還有彆的緣故!”
楚雲飛略作沉吟,思忖道“如你方才所言,眼下戍守東門的,仍是我巴州之人,卻非我們的人,那就隻有一個可能了……”
“什麼可能?”
“是有人先於我們,站到了巴州這邊。”
“將軍,此人是誰?”
楚雲飛沒有回答,而是感慨道“果真是‘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沒有誰天生是王,也沒有誰的後世能一直坐在那王位之上。依我看,咱們這大晉王朝的皇帝,或許也沒什麼氣數了。”
“將軍,還是小心些為妙,免得被有心人聽了去!”
楚雲飛輕輕搖了搖頭,擺擺手說道“無妨,你有沒有想過,荊州為何來犯我巴州?咱們那位先王為何會突遭人襲殺?”
“將軍的意思是……”
副將麵露驚色,壓低嗓音繼續說道“某非江陵王想要……”
楚雲飛點了點頭。
這時有人來報,說有人奉盛帥之命前來。
來人正是佘睥龍手下。
拿到令牌之後,楚雲飛想了想,卻並未下令入城,而是依然在城外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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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果然無人守城,雖說以這幾人的武藝,便是城門緊閉,出城也非難事,可若有人阻攔,終究是件煩事,況且要將馬車帶出城去,翻牆就不成了。
平南城是必須要回的,有輛馬車,要方便的多。
出城之後,魏青青與冷修賢便與元夕三人辭行,去追尋魏元青大軍的下落。
而元夕三人也就此連夜向著平南城的方向駛去。
夜裡趕路,終究是乏人,加之驚聞噩耗,心力交瘁的呂關雎有些支撐不住,趴在元夕的腿上昏昏睡去。
為了讓呂關雎能睡得更安穩些,元夕輕聲告訴駕車的成是非,要他慢些,夜裡黑,有些坑窪之地看不太清楚,馬車容易顛簸。
成是非撇了撇嘴,沒吱聲,不過馬車的速度卻是慢了下來。
如此,三人連續趕了近兩日的路,終於來到了平南城轄地。
成是非停了馬車,伸了個懶腰,轉頭衝馬車內說道“元大哥,這都快晌午了,咱們歇會兒吧,旁邊剛好有條小河,咱們的水也不多了,正好我肚子也餓了,你去打些野味兒來吃可好?”
元夕推開車門,跳下了馬車,對馬車內的呂關雎輕聲說道“關關,你也出來透透氣吧!”
“嗯”了一聲之後,雙眼紅腫的呂關雎也從馬車內走了出來,以手掩麵,背著成是非說道“小非,你不許看!”
成是非吐了吐舌頭,忙說道“關關姐,你先找個地方休息,我先把馬車停好,然後去拾些乾柴來。”
說完,他便牽著馬車走向路邊。
元夕拉起呂關雎的手,什麼也沒說,二人就這樣走向河邊。
呂關雎已從成是非口中得知呂一平遇害的經過,她實在是想不明白,為何王季會向他爹爹出手,她也想不明白,為何連周伯昌也慘遭人暗殺。
她想為爹爹報仇,可王季已經死了,她又不知該去找何人去報仇。
平南城,還會是她的平南城麼?
尋了一處陰涼平坦之地,元夕柔聲說道“關關,你先在這裡歇息,我去抓些山雞野兔回來。”
呂關雎點了點頭,“元大哥,你去吧,我去河邊洗把臉。”
來到河邊,呂關雎輕輕蹲下,雙手掬起一捧水,閉起雙眼,然後將水輕輕潑在自己的臉上,絲絲涼意浸透心神。
睜開雙眼,她看著河中的自己,怔怔失神。
自小街坊們便說,呂府的大小姐,長得更像爹爹。
河邊又來了一個人。
這本就是官道,有人並非什麼稀罕事。
可那人卻是向呂關雎徑直走去。
呂關雎已聽得有人走向自己,她轉頭看了眼,見是個普通客商模樣的男子,便又將頭轉了回來,站起身來,打算去樹下歇息。
她不想與一個陌生人說話。
呂關雎當然不是怕,而是不願,尤其是眼下這般心情,更是不願。
誰料那人卻是開了口,“有道是一葉浮萍歸大海,人生何處不相逢。”
呂關雎微微蹙眉,轉頭看向那人,“我認識你麼?”
那人微微一笑,“本該早認識些的,因為一些意外,便被耽擱了,不過不打緊,眼下見到你也不算遲,你說是不是?呂大小姐!”
聽得此人說出自己身份,呂關雎心中大驚,高聲喝道“你究竟是誰?”
那人拱了拱手,上下打量了幾眼呂關雎,讚歎道“大小姐的確生得花容月貌,再加上這身英氣,嘖嘖嘖,難怪有人被你迷得神魂顛倒的。”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你到底是什麼人?”
驚退幾步,呂關雎厲聲問道,直覺告訴她,眼前之人很危險。
那人笑了笑,“大小姐且放心,鄙人知道自己才疏學淺,相貌平平,不敢對你生出愛慕之心,所以嘛~”
目光突然變得淩厲起來,他欺身上前,一掌劈向呂關雎,口中繼續說道,“這憐香惜玉之事,就沒什麼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