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手將刀橫在手中,她細細端詳著這長刀,就好像之前她端詳那柔弱的小白花一樣,片刻後,她將這刀舉起,然後一點點……紮進自己的頭顱中。
具體來說,是插入頭部最高、最中心的位置。
“這是少有的機會。”
骨骼。
血液。
腦漿。
一切、一切一個正常人體被剖開應有的物質,都一點點、一點點地滲透、湧出、噴濺了出來,那些紅黃的、肮臟的、令人感到無比惡心的黏膩物質像過度腐爛的果肉一樣伴隨著強烈的氣息,一起從那歌手包裹嚴實的身軀中落了出來,一滴滴伴隨著清晰的聲音滴落到了地上,像一不小心被捏爆的番茄醬。
“我必須抓住這一次機會,而我也終於明白,這次機會是誰送來的了,我們必須、脫去,這一切的偽裝。”
這一切損傷放到任何物質界的生物身上都是足以斃命的。
但,這名歌手,這名明明沒有表現出任何所謂“赤裸主義者”的奇怪女性,此刻卻依然維持著無比、無比冷靜而清晰的聲音,將刀一點點滑動的手甚至沒有一絲顫抖,那包裹在厚重衣物中的身軀被一點點劃開,露出更多的橫截麵……大腦、鼻腔、口腔、食道……一切都在擴大,一切都在暴露,那一切最最不該暴露在天光下的一切都在暴露。
如果說,暴露狂是因將不該露出於外的部分露出於外而遭到厭惡的話。
那麼,現在,這位依然穿著著厚重衣物的女性,毫無疑問,就是最最可怕的暴露狂。
“看看,發現了嗎?這一切的虛假?發現了嗎?城市的蒙蔽?”
被切割成兩半的垂眸朝不同方向飄動。
被截斷為兩截的舌頭卻發出同一個聲音。
白無一能聽見,有人的呼吸變得急促了,這並不奇怪……任何人都該對這樣的“暴露狂”感到恐懼——他所焦慮的正是一些人的呼吸急促並非是因恐懼。
“醒來吧,我的同伴,醒來吧,能感到我所感到情緒的你們……我們已經睡了太久,要爛掉了,我們不能再被這城市啃食我們的肉體了……所以,必須將它們從我們身上剝除。”
隨著切割的一點點蔓延,歌手往前一點點邁開了步子。
她的腳步十分曼妙,與其說是前進,不如說是在曳曳地舞蹈。
她的身軀,漸漸完全被切開了,連胸骨也如竹籠般被輕而易舉地切斷,不合理,這一切真是不合理,醫生的刀即便再鋒利,在麵臨骨骼時也絕不可能如切黃油一般輕易滑開,而那不斷鼓動的心臟、起伏有序的雙肺、輕輕抽搐的胃、與由於失去束縛而散落一地的腸……在落到如此不堪入目的淒慘境地時,都不該如此若無其事地正常運作。
她到底想說什麼?她到底在想什麼?什麼叫跟她一樣的感受……難道是這種像是要將人從內部燒成灰燼一樣的炙熱感嗎?難道,她所謂的醒來就是去死嗎?
“啪嗒。”
刀劃過最後一點人身,隨後如垃圾一般掉落到地上,歌手的身軀已然完全變為兩截,風一吹來,那薄薄的麵料便如風衣一般微微晃蕩,而與此同時,那些站在酒吧前的客人也開始了動作,他們也從各種地上摸出了一把把小刀,隨後……朝自己摸去。
白無一。
不是完全不能理解他們的想法。
熱。
好熱。
一直以來,白無一都是一個怕熱甚過怕冷的人,也許是由於他出身川蜀,那裡的氣溫也遇不到徹骨的森寒吧,但偶爾,在麵臨40左右的高溫時,滿身是汗的他也會開玩笑地冒出這樣的念頭:要是這一身人皮能脫下來就好了。
而現在,這盤踞在體腔內的熱,這仿佛要吞沒一切、煮熟心肺的滾燙,豈止讓他想要褪去一身厚實的人皮,簡直是要迫他抓心撓肺,把一切內臟都攤開來放到風中晾上一番。
……但,這似乎……並不是那些npc所感到的東西?
體內的熱並非完全的幻覺,白無一竭力挪動著自己的瞳孔,看得見自己額頭上的汗珠一滴滴滴落下來,將身上的白襯衫烙上透明的汗印,古德裡安的裝扮實在是太嚴實,隻能從耳畔處些許透露出的繃帶上看到一些潮濕,至於關寒,他那一絲不苟的背頭都被汗水搞得有些淩亂了。
但npc們則一個都沒有。
在酒吧的客人,包括醫生在內,沒有哪怕一個流下任何一滴汗水。
是離得太遠了他沒看清嗎?不……白無一一邊汗如雨下,一邊眯起眼將模糊視線艱難掠過每一名酒吧的客人,隨後他終於目睹了液體滴落在那些人的衣衫上……不是汗水,是血,越來越多的血。
現場的血腥味已經濃重到令人窒息的程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