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次航行沒有花太久。
很快,白無一等人便在雷德的幫助下來到了一處安靜的、一片死寂的地方。
這裡沒有怪物,也沒有任何汙染,更無光。
眼前隻有一座死寂島廢島,以及上麵半截的燈塔。
“看。”
船長停了船,以一種古怪的冷漠情緒講話:
“燈塔斷折了,對嗎?”
“似乎是的?”
白無一看著眼前這一幕,去回答他,但得到的一聲輕蔑的槍擊……船長這一下就是衝著他來的,算不上先進的燧發槍在之前海戰就展現出了極為糟糕的性能,這也是其未打中白無一的唯一原因了。
“白癡,”
船長看著打在船蓋上的子彈,吐了一口唾沫,問關寒:
“傻子,你說。”
“我的回答恐怕和我旁邊這位朋友沒有太大區彆。”
關寒走出船艙,對著船長坦然地說,在對方把子彈塞進槍管之前,緩緩開口:
“畢竟,無論如何,它在你心中應該就是彎折了吧?”
“……”
船長塞彈丸的動作頓住了,他以皮革麵具上的鏡片冷冷瞥了關寒一眼,隨後將槍管中火藥甩出,一點點緩慢朝燈塔靠了過去。
而直到小船越來越近,終於近到在這極度糟糕的霧夜環境中也能看清燈塔全貌之際,白無一才赫然發現——燈塔並未斷折,隻是其上方部分被完全淹沒在了宛如實質的霧氣裡,於是好像從中間折斷了一樣。
如果說城市街區中虛假的時間是由纜車提供的,那在這茫茫的海洋上,一切的謊言,便是由這指引道路的燈塔所撒的吧。
“這些可悲的東西不止一個,”
就在白無一凝神觀察之際,船長的聲音忽然傳了出來,這次的語調充斥著一種莫名的、厭惡與不快:
“我小時候就聽說海灣是城市中唯一的自由之地……當我第一次遠方的時候,我便想要看看那所謂的指引之光是什麼了,我一個人來到海邊,坐著一艘木船,一路航行就一路搶劫,終於到了誰都沒有來過的遠方,也看到了燈塔……
當時,它並不是這個樣子——因為是在‘白天’,所以不是一片漆黑,而是跟個拙劣的小醜一樣,模仿著城市裡那些謊話成精的混蛋東西一樣發著一道道該死的光……而最可笑的就是,這玩意兒居然是海灣民設計的,他們逃避城市,卻又為了方便和統一便將與城市中完全一致的燈光引入了這裡。”
船長脫下手套,將手深深往自己的鐵鉤上摸了一把。
殷紅血液自他粗糙手掌上綿延,而他將這血液捧著,走到了岸上,將那血潑灑到燈塔的土地上。
“看呐,”
船長說:
“這是我的血、這是我的肉。我是一個由血和肉組成的肮臟東西,我的肚皮裡有消化的大餐、我的呼吸裡有廢氣,我掠奪、我卑劣,我是溫熱的……不,是滾燙的!是不可被一個兩個詞總結的抽象貨色!”
他放聲大笑,笑聲震天,比起海浪更加激昂,他把那隻手深深按在燈塔上,把那白色的外殼染汙。
“誰要是敢說,我是一個怎樣怎樣的人,我就要割斷他喉嚨,我是變化無常的瘋子,是一切海浪中最洶湧、最不可定型的一枚!即便是烘爐的鐵水,也終有一天可以塑形,即便是繚繞的火焰,也終有一天形將寂滅……可我將永遠沸騰!我是這城市中最為人之人,是一坨不折不扣臭氣熏天的狗屎!
海灣,可悲的海灣,自以為隔離於規則,卻又把這些定性的虛假光芒引入這裡的地方……我的到來即是規則的毀滅!我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