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寒暄之際,沈馥之不動聲色地睃了一眼自家外甥女,見姚歡悶著頭攪動鍋裡的木勺,一聲不吭。
她再去瞄曾緯,這兒郎的目光,嗬嗬,也是與往日很不同了,光明正大地投向外甥女,驀地發現自己這長輩姨母瞧著時,也不過大大方方地微笑致意。
沈馥之心裡喝一聲彩好,我沈二就喜歡這樣坦蕩乾脆的性子。
她向來見不得堂堂男子卻蠅營狗苟的做派。再者,她自認是這世間,與姚歡最親近的血親長輩了,曾四郎的心思不避諱她,她自然覺得頗合心意。
沈馥之於是以一位年長婦人的符合分寸的熱絡,招呼曾緯道“四郎,可要喝一碗熱粥?”
“好,肚中正餓。”
曾緯一臉溫和笑意,踱到姚歡身邊“嘗嘗姚娘子的手藝。”
定睛一看,又好奇道“這粥裡,東西還不少。”
極短的過場,姚歡聽沈馥之不搭話,已知姨母將話語權給了她。脫險當夜,姨母就與她問了些體己話兒,姚歡終於老實交了心,姨母先驚後喜的態度,又給了她一份迎接變化的勇氣。
此刻,眾目睽睽,圍了一圈吃瓜的。
哦不,吃粥的。
她一時也不得與他清淨地相對,說說吃食倒是化解尷尬局促的好法子。
“曾公子,粥裡加了些紅棗桂圓之類的乾果子,熱粥暖肚,卻不太頂餓,甜果子更能飽腹些。”
說罷,盛起一碗,遞與曾緯,接著又為其餘每人皆添了一碗。
節氣已過霜降,申時的日頭在雲邊徘徊,播不下幾分熱氣兒。
眾人正是麵龐和雙手都被秋風吹得冰涼之際,捧著這生滾甜粥,一口口喝下,臉也不僵了,手也不冷了,肚子裡教暖意烘得一陣又一陣,當真通體舒泰。
曾緯對姚歡柔聲道“這粥,倒教我想起臘月八日這天,相藍送給入寺信眾與遊人喝的臘八粥,不過,臘八粥是加了胡桃與蕈子的鹹粥,比不得你這果子粥香甜醇美。”
哈,原來臘八粥原本是鹹的?
姚歡前一世生活在包郵區,那個現代世界雖也保留了傳統的習俗,無論是公司裡供應的臘八粥,還是同事們議論起家中的臘八粥,都是甜口的。
豆腐腦應該是甜的還是鹹的?湯團應該是甜的還是鹹的?臘八粥應該是甜的還是鹹的?
這種爭論真沒有意義。
打心底熱愛美食的人,從不為食物的做法設限。即使因個人口味有所偏好,也絕不會鄙夷彆人的飲食習慣。
這邊廂,曾緯的話餘音仍在,姚汝舟已稚聲稚氣地接上“四叔說得對,俺也覺著,阿姊做的這甜粥,才美味。”
姚汝舟那夜得曾緯一把拎起,死裡逃生,大榆樹上又幾乎被他攬在懷中,隻覺得自親爹死後,自己頭一次得了來自成年男性的護佑,對這神仙叔叔不知怎生親近才好。
曾緯摸摸他的頭,心裡卻哭笑不得,你到底是個小屁娃,你阿姊都改口叫我曾公子了,她姨母也改成“四郎”了,你還巴不得眾人不清楚那勞什子的輩分。
曾緯喝光了粥,才意識到有點奇怪,方才進來,明明見到太學有炊煙冒出,灶堂能用啊,他們幾個在露天煮粥作甚?
“蔡學正,為何在此處搭灶?”
蔡熒文坦言“歡兒和幾個學子,想去外頭施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