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寧土地廣袤，讀書人眾多，采用“科舉考試”的方式來進行選才，隻能算是不得已而為之。
遼東則不一樣，讀書人一共就那麼一點，其中還有一大半是世家出身，根本沒有那個土壤。
更何況，“科舉考試”這種形式，本身就帶有極高的“功利性”，怎麼可以培養官員“功利之心”呢？
李世民不是很認同馬周的話，不過他也沒有駁斥馬周。
馬周初入官場，看待問題還有些片麵，這是可以原諒的。
科舉考試的精髓，在於“公平”二字。
哪怕是有限的“公平”，對於寒門子弟來說也是非常難能可貴的。
科舉考試對讀書人是否有好處李世民不做評價，但對統治者來說，至少在當下是利大於弊的。
而且，正如馬周所說，“選賢”不必拘泥於形式，“科舉考試”和“舉薦”完全可以並存，為什麼一定要二選一呢？
“對了，聽說顏師古被押送過來了，半天前才入城。”李世民轉移了話題，當務之急是過了眼前這一關。
這一次他鼓足了勇氣來見薑萬鈞，要說一點都不怕那是不可能的，所以這邊的一舉一動他都時刻留意著。
“顏師古有今天，臣一點兒都不覺得意外。”馬周有那麼一瞬間也想過，薑萬鈞是不是回心轉意了？可是理智告訴他，彆說薑萬鈞不可能懲罰顏師古給他看，就算薑萬鈞真的回心轉意，他也不可能再回長安。
拋開“士為知己者死”這個理由，馬周清楚，在長安，沒有他的用武之地。
“賓王猜猜，皇上會如何懲治顏師古？”李世民知道馬周不太願意提起顏師古，但越是這樣，他越覺得有趣。
馬周想了想，最後搖了搖頭，“臣不知。”
殺有殺的道理，放有放的道理，以他對薑萬鈞有限的了解，無法斷定薑萬鈞會如何選擇。
“若顏師古是遼東的官員，孤將其交由賓王你來處置，你會怎麼治他的罪？”李世民不肯罷休道。
“臣會請求殿下放了他。”馬周誠懇道。
“哦？賓王覺得他是無辜的？”李世民更有興趣了。
“非也。顏師古，殺之不祥。”馬周給出一個無可辯駁的理由。
顏師古有沒有錯？
有，甚至死不足惜。
但是人死罪消，顏師古一死，他身上的罪過便不會再有人追究，到時候人們想到的可能都是顏師古的好。殺了顏師古，等於變向成全了他，不如留他一命，以收人心。
竇建德，李密，蕭銑等人就是最好的例子。
在河北，山西，江南等地，都有他們的衣冠塚，紀念他們的人有很多……
“殺之不祥嗎？如果是孤的臣子，孤必殺之。”李世民並沒有明說是為了馬周，但馬周卻聽懂了。
李世民不說是為了馬周，馬周便不必背負“幸臣”的帽子。
“殿下……”馬周感動的不要不要的。
再說另一邊的顏師古，被人攙扶著從關押的房子裡走了出去，走到顏思魯麵前，撲通跪倒在地，“父親，兒子以為再也見不到您了……”顏師古涕淚橫流。
這一路上顏師古吃足了苦頭，以前他哪經曆過這些。
哪怕是在諸侯逐鹿中原的時候，他也可以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
這一次算是讓他長見識了，原來打人真可以不需要理由。
他差點以為自己會死在路上。
丘和那個混蛋，他是記住了，丘和嘴上說安排人在路上照顧他，結果出了洛陽，一切都變了。
負責押送他的守衛，路上不僅不給他吃的，還不讓他坐車，一路上饑一頓飽一頓，風餐露宿，腳上的鞋都磨壞了。
顏師古非常懷疑，丘和是故意的。
說來也奇怪，在長安的時候，顏師古以為自己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了，可是在路上吃了那麼多苦頭，他從沒想過自殺，反而想的都是怎麼活下來。
“哭哭啼啼，成何體統。”顏思魯心裡心疼兒子，但在內侍麵前絲毫不會表露出來。
“天使，小老兒想覲見聖上，當麵謝恩，不知天使……”顏思魯衝著身後的管家打了個眼色，讓管家準備銀兩。
“燕王來了，陛下這幾日都沒有空。”內侍沒有接銀兩，語氣也沒有絲毫變化。
“聖上口諭，顏師古這幾日先好生歇息，想想自己錯在哪了，改日聖上會召你過去敘話。”
“罪臣領旨。”顏師古抹著眼淚，恭恭敬敬道。
在路上，顏師古認認真真思考過見到皇上要說什麼，把他自己感動得不行。
可到了這會兒，他反而不敢去見皇上了，他不知道皇上想要一個什麼樣的顏師古。
從他這一路上的遭遇來看，皇上或許並沒有原諒他，否則丘和斷然不會違逆皇上的意思。
如果不能得到皇上的諒解，顏師古後半生恐怕都不會有好日子過。
送走了傳旨的天使，顏師古將自己的擔心說給了父親聽。
“陛下已經決定要你留在魯地。”顏思魯也不知道這對顏家是福還是禍。顏家有今天這般地位，魯儒功不可沒啊！可是如今，顏家不得不做出選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當真？”顏師古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是這樣一個結果。
“這是陛下親口說的，還能有假？”
“這，魯地的士族勢力盤根錯節，在當地根深蒂固，對長安的一些政令陰奉陽違……”顏師古對這邊的情況還是有些了解的。
“正是因為如此，陛下才會用到顏家，顏家沒有彆的選擇，我兒可明白嗎？”魯地的情況顏思魯怎麼可能不清楚。
“可是父親，如果顏家與他們決裂，那麼顏家以後……”
“顏家要先有以後，然後才有資格談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