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雪映堂!
宿雪映堂(淩緋衣)
楔子
萬丈崖。
蕭瑟的秋風中,一對年輕男女相擁著站在崖邊,衣衫被崖頂的狂風吹得獵獵作響。那男子生得劍眉星目、器宇不凡,他懷中的女子則美靨如花,一頭紫褐色的長發不時被風揚起,絲絲飛舞、翩然若蝶。
眼前是步步逼近的追兵,身後便是萬丈深淵,隻要再往後多退一步便會跌個粉身碎骨!可是儘管形勢如此險峻,兩人的麵上卻依然鎮定自若,仿佛並沒有把生死放在心上。
男子低下頭看著懷中安靜的人兒,黑眸裡流露出款款深情,“怕嗎?”
“不怕!”仿佛意識到了他想做什麼,女子搖搖頭,俏臉上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容,“有你在,我什麼都不怕!”
“雪兒乖。”男子愛憐地吻了吻她的長發,抱緊她,“對不起,堂哥哥今生不能再照顧你了,如果有來世,咱們再做夫妻好不好?”
女子點點頭,仰起小臉兒癡癡地看著他,“好,下輩子我還要嫁給你!”
一世姻緣,情牽三生。
伸手覆住她緊抓著他衣襟的小手,男子抬起眸。麵前這些對他們窮追不舍的人,都是在淩殤閣中與他共事多年的下屬,平日裡見到他,少不了要畢恭畢敬地尊他一聲“堂主”,此刻卻都撕破了臉,一個個凶神惡煞、兵刃相向,竟是不講半點昔日的情麵!
這就是背叛要付出的代價吧?
也罷,誰叫他舍不下懷中的可人兒呢?
“高統領,我們是不會跟你回去的。麻煩你回去轉告閣主一聲,就說我傅昊堂並非貪生怕死之輩,假死騙他也隻是因為放不下心中所愛,既然他老人家執意要追究,那我們夫妻隻好以死謝罪了!”
說完這句話,他決絕地轉過身去,麵朝著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淵,從容地伸出手攬住懷中人兒的纖腰,大掌稍一用力,兩人便騰空而起,身子急速地朝崖下墜去……
第一章典當物
第一次來到長安城的人,一定要知道三件事即食不能不知西街的千味齋,住不能不知北街的百怡客棧,若是身上一時不方便缺銀子用,那就不能不知道一個地方——寶通當鋪。
說起這寶通當鋪,長安城無人不誇口稱讚,不僅信譽良好、童叟無欺,而且還有一個彆家當鋪都不具備的特點——什麼都能當,即使在彆人眼中不值一錢的破草席,也能在這裡換取到遠超過其自身價值的銀兩。
忙碌的一天,在夕陽隱去最後一抹笑容時宣告結束,當鋪裡的幾個掌櫃聚集在一起,忙著將當天入庫的典當物清理盤點、記賬入冊,因此誰也沒有注意到門外探出的一顆小腦袋。
那是一個乞丐裝扮的少年,腦袋上扣著一頂破舊的氈帽,壓得低低的帽簷下一雙大眼睛滴溜溜轉著,往屋子裡張望了又張望,這才下定決心般拍了拍身上襤褸的衣衫,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喂,我要當東西。”
坐在高台後麵理賬的朝奉連眼皮都沒抬一下,“當什麼?”
“當……”少年低頭往自己身上瞧了瞧,發現除了一身僅能蔽體的衣裳之外,他身上再無長物,當什麼才好呢?
眼珠子轉了一轉,他突然有了主意,“當人。”
“什麼?”不尋常的言語,成功地引起了朝奉的注意,他抬起眸往下看去,這才發覺出聲之人原來是個不名一文的小乞丐,“哪裡來的小要飯的?去去去,彆在這兒搗亂,忙著呢!”
被嗬斥了一番,少年不服氣地反駁“誰搗亂了?你們當鋪不是什麼都能當嗎?那你看看小爺我能當多少銀子?”
“喲,口氣不小,就你還小爺呢?”朝奉鄙夷地瞪了他一眼,不耐煩地揮手,“走走走,趕緊走,彆耽誤我們打烊!”
那少年還想說些什麼,卻被鋪子裡的夥計連推帶搡地轟了出來。沒麵子地揉揉鼻子,他索性在門口坐了下來,扯開嗓子喊道“當鋪欺負人啦,他們嫌我窮就不做我生意,還把我趕出來,欺負人啊……”
他這麼一嚷嚷,立馬引來了許多路人的駐足觀望,還不時有人竊竊私語、指指點點。一見勢頭不對,當鋪的管事急忙出來勸說,可是無論他們說什麼,少年都遮耳不聽,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模樣。
“怎麼回事?”
正在雙方僵持不下,圍觀之人越來越多的時候,人牆外突然響起了一道低沉的詢問聲,隨後從人群中走出一個身影修長的男子,黑眸掃了眾人一眼,皺眉,“這演的是哪一出?”
“傅爺,這位小兄弟要當人,咱們從來沒有做過這種買賣,不敢接,於是這小兄弟就不依了,這才……”見到來人,當鋪管事畢恭畢敬地答道。
這男子正是寶通當鋪的大掌櫃,也是真正的主子——傅昊堂,聽完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他的目光便落在了麵前這個語出驚人的少年身上。
隻見他看上去約莫十五六歲,粗布衣裳覆蓋下的身體比同齡人羸弱得多,一頂明顯不適合他的破氈帽遮住了大半張臉,不過還是能看到帽子下麵白皙如玉的肌膚,和一雙宛若女子的秋水翦瞳。
打量過之後,他低下頭抖了抖衣裳,“你,跟我進來!”
走進當鋪大堂,傅昊堂在一邊的椅子上坐下來,又接過夥計奉上的茶水淺呷了一口,這才緩緩地抬起眸子,開口問道“你當真要把自己當了?”
“是。”少年回答著,頭垂得更低了,“我家裡有人病了,急等著錢看病抓藥,可是我已經沒有什麼能夠拿來換銀子,隻能打自己的主意。”
“那你可清楚,一旦我應下了你這筆生意,你就會成為當鋪的所有,半年之內都要聽憑我當鋪的處置;而且如果這半年裡沒有人來贖你的話,那你這一輩子都要留在這裡,直到你死的那一天?”
聽完他的話,少年遲疑了片刻才做出回答,“我知道。”
“不會後悔?”
“絕不後悔!”
“好,你這個典當物我收了。”傅昊堂一邊說一邊站起身,對著高台後麵瞠目結舌的朝奉吩咐道“按照鋪子裡的規矩給他辦。”
“是!”
年過五旬的當鋪朝奉答應著,心裡卻犯了難他從學徒至今,還從未收過活人作為典當物,當鋪裡自然也沒有這個規矩。但既然主子開了金口,他也隻能照做,隻是,該如何作價才好?
似乎看出了他的為難,傅昊堂又一次看向少年,“你想要多少?”
“十兩。”少年伸出十根手指,看到他皺起了眉頭,急忙改口“太多了嗎?那……五兩好了,三兩也行……”
見他怯怯地縮回了伸出的手指,傅昊堂的眉頭又深了一分,“給他二十兩。”
“二十兩?”
此言一出,在他手下當差多年的屬下皆大吃一驚。在寶通當鋪裡做事的人都知道,他們這個主子雖然家財雄厚,可平日裡花錢卻是十分節約,也就是俗話說的“摳門”,二十兩銀子能買五個像這樣的小廝還富餘,他居然願意拿出來作為一個人的當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