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裙角踩著小碎步,她幾乎是一路挪回沐霜園,剛進院門就不顧形象地一屁股坐在花廊上,一邊用袖子為自己扇風,一邊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不一會兒,身後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平穩而熟悉。她抬起頭,果不其然看到傅昊堂信步朝她走來,“我還你清白了,你打算怎麼謝我?”
“謝你?”傅昊堂在她身前三步遠的地方停下來,黑眸凝視著她,“若不是你女扮男裝,我會陷入今天這樣的窘境嗎?”
“你……”聽到他不僅不謝她,反而將錯都歸在她身上,裴夙雪氣得小臉兒通紅,伸出腳猛踹向他的小腿。
傅昊堂微一側身,輕鬆避開她的一踢,“彆氣了,走,我帶你出去逛逛。”
“逛……逛?”裴夙雪低下頭瞧了瞧自己的裝束,再抬起時人已經走出很遠了,隻好提起裙角追上去,“喂,你彆走那麼快,等等我呀!”
出了傅府,他們一路朝城區中心走去。
儘管走在前麵的人刻意放緩了腳步,可裴夙雪仍然追得香汗淋漓、嬌喘不已,揪住裙角的手也是又酸又麻,最後她索性停下來,彎身將絆腳的裙擺撩至膝蓋以上,在左腿邊挽成一個結。
做完這一切,她拍拍雙手,滿意地欣賞著自己的傑作這樣她就能好好地走路了,怎麼早沒能想到這個好法子呢?
沒有了羈絆,裴夙雪腳下的步子也變得歡快起來,心情大好的她完全沒有注意到沿路行人投來的奇異目光,有個人卻注意到了。
起初,傅昊堂並沒有太放在心上,畢竟她一頭紫褐色的頭發太過罕見;可是漸漸地,他卻察覺出不對勁來,回頭一看,這才明白路人的注目是因何而起。
隻見她裙擺高高挽起,露出白皙修長的小腿,猶如兩截剛出淤泥的蓮藕,惹來了路上不少男子垂涎三尺的覬覦,這個發現讓他覺得很不舒服,黑眸不自覺地眯了起來。
“放下來。”
“嗯?”裴夙雪聞聲抬頭,見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裸露在外的小腿上,這才明白他所指,“不要,太久沒穿裙子,放下來我就不會走道兒了!”
“裴夙雪!”口氣中暗含著一絲隱忍不發的慍怒。
“說話就說話,乾嗎那麼凶?”裴夙雪被他的口氣嚇了一跳,流目瞪著他,“要我放下來也行,不過你要牽著我走,不準讓我摔倒!”
“嗯。”
聽到他應允,裴夙雪的小臉兒立刻轉怒為喜,乖乖地將裙子解下來、撣平,然後朝他伸出自己的左手。
傅昊堂遲疑了一下,握住她的小手,接著朝前走去。
不用再提心吊膽會被絆倒,裴夙雪鬆了一口氣,心情頗好地問道“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女扮男裝的?”
“見到你的第一麵。”傅昊堂淡淡地回答,目光始終望著前方。
“不可能!”裴夙雪一點都不相信,她打從十歲起就是男孩子打扮,連鈺姨都說她扮得像模像樣,怎麼可能第一麵就被他看出破綻來呢?
“你對自己的扮相就這麼有信心?”傅昊堂回頭看了她一眼。
“那當然!”裴夙雪小臉兒一揚,露出了優美的頸部曲線,“鈺姨從小就把我當男孩子養,我早就習慣了穿男裝、扮男人,倒是現在這個樣子,我才真的很不習慣呢!”
看她不滿地拉扯著自己的衣裳,傅昊堂微微皺眉,“好端端的一個女孩子,為什麼要從小當作男子來養?”
“才不好!”裴夙雪撇了撇嘴,“鈺姨說女孩子不好養,尤其是像我這樣跟普通人不一樣的女孩子,最容易被人欺負了!”
傅昊堂了然地點點頭,她的發色確實很容易惹人非議,“那你鈺姨有沒有告訴你,為什麼你跟普通人不一樣?”
“沒有。”裴夙雪搖頭,再搖頭,“小時候,沒有人肯陪我玩,我就會哭著問鈺姨為什麼,為什麼彆人的頭發都是黑色,我卻不是?可是她怎麼都不肯告訴我,隻是抱著我一個勁兒地掉眼淚,好像有什麼難言之隱……”
傅昊堂注意到,她說話的時候,儘管俏臉上始終掛著盈盈笑意,可美眸中卻悄無聲息地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憂傷。那段經曆雖已經過去多年,但對她來說,終究是一處不願觸及的傷痛吧?
“對不起。”
裴夙雪猛然抬起頭,見鬼似的看著他,“我沒有聽錯吧?堂堂的傅大少爺,居然也會跟人道歉?”
“每個人都有一段不願回首的過往,”傅昊堂淡淡地開口,神色不變,“我不該問及你的傷心事。”
“每個人都有?”裴夙雪眨眨眼睛,一臉的好奇,“這麼說,你也有嘍?”
“嗯。”
“是什麼?”見他沒有開口的意思,裴夙雪不依地拉拉他的袖子,“說啦說啦,人家都已經告訴你了,你不說多不公平!”
傅昊堂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開始回憶,“我小時候跟你一樣,也是個在街頭靠乞討行騙為生的小混混,吃了上頓兒沒下頓兒,還經常跟人打架,弄得自己渾身是傷……”
“為什麼要跟人打架?”
“因為他們欺負我妹妹。”傅昊堂似乎笑了一下,“我跟大哥自然不肯依,就一起出手教訓他們。”
“那你妹妹一定很幸福,對不對?”裴夙雪的口氣裡充滿了豔羨,同時也有一絲惆悵,“有你跟你大哥保護她,不像我,連個兄弟姐妹都沒有,為了保護自己不受人欺負,隻能隱瞞女兒之身……”
“你不是還有你的鈺姨嗎?”
聽他這麼一說,裴夙雪的俏臉上重新浮現出笑容,“嗯,鈺姨就像娘一樣疼我,不過她可不許我跟彆人打架,也不準我輕易暴露女兒身份!”
“那你今日這麼一穿,豈不是告訴了所有人,你是女孩子了嗎?”傅昊堂指了指她的裙子,“為我冒這個險,值得嗎?”
裴夙雪小臉兒上的紅暈,因為他的話一點點褪去。雖然鈺姨從來都沒有明說,不過她知道,鈺姨千叮嚀萬囑咐不讓她暴露女兒身,除了怕有人欺負她之外,似乎還有著什麼難以道於外人聽的原因,可她這次卻為了他,將鈺姨的囑咐拋到了九霄雲外……
想到這裡,她垂下了螓首,“我沒想那麼多。”
“傻丫頭!”她的口氣像是做錯事的孩子,傅昊堂在心裡暗自歎了口氣,握緊她的手,不再說話。
他不吭聲,裴夙雪也難得乖巧地安靜下來,美眸盯著握住她的大手。他的手很溫暖,掌上有許多細細小小的繭子,輕輕磨蹭著她的手心,感覺有點兒癢,還有點兒麻;不僅如此,她的心裡也像冷不丁鑽進了一隻調皮的小貓,還不停地用爪子撓來撓去,真是太奇怪了!
這種從來沒有過的奇怪感覺,讓她忍不住想抽回自己的手,可又舍不得他手上的溫暖,隻好兩隻手反握住他,悄悄抬起頭打量他的側臉。
從第一眼見到他,她就知道他長得很俊、很討女孩子喜歡,可惜那時候她以為他是故意整她、針對她,自然對他也沒什麼好感;可經過玉麒麟一事,以及馬車上他說的那番話,她已經不討厭他了,再加上這一段時日的相處,她甚至好像還有點……喜歡他……
自顧自想著心事,裴夙雪完全沒料到身前的人會忽然停下來,來不及收腳,她就這樣硬生生地撞上了他的後背。摸著被撞疼的前額抬起頭,卻發現他正出神地望著路邊一個賣首飾的小攤。
“怎麼了?”
傅昊堂不語,走上前從攤子上拿起一樣物什,那是一對羽毛狀的耳墜兒,水波藍色,是用孔雀的翎毛製成,材質雖然普通,樣式卻相當彆致。
對著她的臉端詳了片刻,他將手中的首飾給她戴上,緊接著從身上摸出些散碎銀子,遞給了攤販。
“這是……送給我的嗎?”裴夙雪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不太確定地問道。
“總覺得好像少了點什麼,這樣就好多了。”傅昊堂將視線從她臉上移開,抬頭看了看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好。”
兩人回到傅府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剛進門便看到守在大門口梁道生,像是等了很久,“少爺,剛才玲瓏坊派人送來消息,說是明天晚上有表演。”
“明天?”傅昊堂頓住腳,“在哪裡?”
“灞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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