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空空蕩蕩,沒有一個人守衛。
信步向廠區內走去,果然沒過多久,就看到一個正在染坊忙碌的身影。
“嗨,親愛的何,我來了。”
何君穿著一身工服,腳底踏著厚厚的防水靴,沒有一絲東家的風雅,倒像是個老染工。
聞言,他隻是抬頭掃了查爾一眼,嘴角噙著謔笑:“你倒是挺準時。”
“當然”,查爾虛偽的張開雙臂,想要去擁抱何君:“準時是我最大的優點。”
何君擺擺手拒絕了他腋下的狐臭,攤手笑道:“我身上臟,擁抱就免了吧。”
查爾也不在意,笑眯眯的看著他:“當然,那麼我們從哪一步開始交接呢?是廠房還是技術?”
“不急。”
何君笑笑,繼續忙碌著手上的活,嘴裡卻在喃喃自語,也不知是不是說給查爾聽:
“我從洪武十九年就來了這裡,哦,就是你們西曆的1386年,我來的時候,好像是一個秋天吧。”
搖了搖頭,何君抬起頭使勁回想著什麼,良久之後才笑道:
“對,是個秋天,我記得當時我都沒有一件冬衣,窮的隻剩下一條漏風的秋褲,哈哈。”
查爾有些莫名其妙的看著他,不知道他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嘿,何,如果你想要回憶往事的話,不如儘快交接,然後我請你去酒館喝一杯?”
何君卻不理他,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不可自拔:“那一年我還是個小工,要不是掌櫃的幫襯,怕是得凍死在那個冬天。”
他笑了笑,想起早已過世的掌櫃,緬懷的情緒躍然於臉上:
“掌櫃的是個好人,不止教會了我漂染技術,給了我吃飯的本事,還把自己的姑娘許配給我,我一個窮小子沒想到還能成親生子。”
查爾隱隱覺得不對,他隻能聽懂很少的漢話,但從何君剛剛的表現來看,怎麼那麼像臨死之前交代遺言?
“查爾,我有個問題想要請教你。”
這一次,何君用的是英文:“如果一邊是於你有大恩的長輩,另一邊則是舉著屠刀對準你的強盜,要你交出長輩的寶藏才能活命,你會怎麼選?”
查爾一愣,冷汗忽然沒有征兆的流了下來,忍不住慢慢後退,強笑道:
“人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隻要活著,就有無數的可能,不是嗎?”
“是嗎?也許你說的對。”
何君歎了口氣,臉上露出神往之色:“隻可惜,我們華夏老祖宗對這種事早有過交代,不能不遵啊。”
“什...什麼交代?”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何君笑了,笑的無比開心,無比坦然。
他將染過的布匹從水中撈出,慢慢的、笨拙的掛在曬衣杆上,笑著看向查爾:“你不是想要我的秘方嗎?你過來,我告訴你。”
查爾一步不敢動,訕笑著支吾:“你就在這說吧,我聽的到。”
“是嗎?”
何君也不強求,轉身從第二排曬衣杆上扯出一條引線,笑眯眯的看向他:
“查爾,不知道你跑的快不快呀?”
查爾看著那根引線,頓覺五雷轟頂,撒腿就往廠房外跑:“nO——!你這個瘋子!”
“bye。”
何君也沒想到,他這輩子說的最後一句話,居然是一句英文。
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