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陽!
“我自出生以來,就患有先天性無痛症。”
先天性無痛症,顧名思義,生來就喪失了痛覺。
小的時候墨雨陽並不知道這是什麼病,他以為他隻是和彆的小朋友不一樣,不會感受到痛苦,他曾經還有過慶幸這一類的心理。
沒有痛苦,多少人求之不得。
但他在慢慢長大,許多人事物,卻從不對他心生憐憫,從而放過他,反而更加不知輕重,肆意妄為。
以至於墨雨陽還小,就被迫承受他這個年紀不該承受的。
墨雨陽的性子沒有多大的變化,他從小性子就悶,不愛說話,長大後還稍微有所好轉,至少,正常的開口說話也願意了。
他受環境,家庭的影響,讓他的性格愈來愈孤僻,冷漠。對情感方麵的感知也低於他人。
因為沒有痛覺。
他不記得了,他從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了自殘。他先是好奇,再到無奈,對這種事似乎已經見怪不怪了,他甚至還會迷戀上血的味道,帶著股腥甜,又摻雜著一絲鐵的鏽氣。
自殘這種事,真的會上癮。
雖說對身體的傷害很大,一不小心就會失血過多,導致貧血暈厥等症狀,再不濟自己死了都不知道。
自己無緣無故就死了,媽媽會傷心的。
他還要保護媽媽。
這是墨雨陽唯一殘存的理智。
他的父親,在墨雨陽的記憶裡隻是兩個字。他不清楚父親的長相,出生以來就沒怎麼接觸過他的父親。每當他想從母親的口中得知些他的父親,是怎樣的,卻遲遲開不了口。他的媽媽,對他的父親,幾乎是閉口不提,笑而不語。
她隻是溫柔的笑笑,對他說,你長大了自然就知道了。
墨雨陽十分的懂事,從那天起,就再也沒問過。
墨雨陽長大了之後確實知道了。
不過那時也沒多大。
變態,衣冠禽獸。這是他對他的父親唯一的印象。
七歲那年的那一晚,他見到了他母親閉口不提的父親。
也是那一晚,讓他在接下來的幾年,甚至幾十年或直到死,也許都永遠逃離不開他的掌控,噩耗陪伴著他。
時刻提醒著他。
你這輩子都不可能掙開束縛,你永遠都會被囚禁,埋藏在你心底深處的深淵。
它的裂口在慢慢放大,終有一天,它會吞噬了你。
“我有無痛症,幾乎沒人知道,又好似全部人都知道。”
不知道的,都會覺得他是個堅強的孩子;而知情的,都離他遠遠的,人們眼裡,他就是最特殊的一個,災星、變態、怪物,說什麼的都有。
“我曾以為,也許這並不是什麼壞事,但它卻讓我厭惡至極。”
還好不會疼,不然他要被壓的喘不過氣。
墨雨陽歎了口氣,他靠在牆上,慢慢倚著牆滑坐在地,他把臉埋進手心裡,不說話了。
阮糯看著在他眼前的少年,充斥著無力的心情。
自己什麼都幫不到他。
他看著墨雨陽,心裡很不是滋味。
他比墨雨陽更幸運,他有一個完整而溫暖的家。
外麵已經黑透了,隻有路燈還在一閃一閃。
“我知道我是怎麼回事。”少年低啞的聲音起來了,還帶著一絲哽咽。
“我有很多病,但我沒告訴我媽。我怕她接受不了。”
這個房間本就讓人感到非常壓抑。
它整齊有序,東西都規規矩矩的擺放著,窗沿也沒有落灰,可以說是非常整潔了。
阮糯總覺得缺了什麼。
生氣。
“我太沒用。”
“曾經的小事被無數放大,它們都不肯放過我。”如同沼澤,越陷越深,越是拚命想要逃亡,還能呼吸的時間就越少。
我就快不能呼吸了。
整個房間死氣沉沉,不像有人住過,但它很乾淨,就像是一個許久無人居住卻依舊每天堅持打掃。
房間是被填滿的。
或許,當搬空了整個房間裡的東西,獨自呆在這裡,會生不如死。偶爾會聽見滴滴答答的水珠落地的聲音,但你不能確定,那是水。
有那麼個瞬間,阮糯感覺他嗅到了一絲腥甜的氣息。
“她的兒子有病,她還不能知道……”墨雨陽的語氣有了變化,他逐漸冷靜了下來。
“無痛症,創傷後應激障礙,抑鬱症。”他自嘲地笑了聲。
“全部都是心理疾病,全都……”拜他那個死親所賜。
是的,創傷。
有時校服的扣子沒係全,微微側身就能看到。
他鎖骨上有一道很長的疤。
他父親什麼都沒留給他,唯一的,就是他身上那道疤。
那時他才七歲,第一次見父親。那男人衣冠楚楚,隨便一看都氣質非凡。
可他紳士的外表下卻是扭曲的心理。
墨雨陽隨時都處於應激狀態。
他沒法放鬆。
惡心,顫抖,大叫,自殘。
在那一刻,是沒有他自己的。
他不是墨雨陽。
他不能夠控製自己。他感覺他就像是一頭野獸,完全沒有自控力,他的理智被一點一點的吞噬,總有一天,他會完全失控。
阮糯沒等他說完,打斷道“夠了。”他不能再聽下去了。
“彆再說了。”他慢慢抬起眼,看著墨雨陽,眼尾泛紅,鼻子也有點紅紅的。
他沒哭,隻是鼻子一酸,眼眶就紅了。
“……噗。”墨雨陽看著阮糯這表情,壓抑的情緒被驅散了很多。“不是你讓我說的麼。怎麼你比我還難受,都快哭了。”
阮糯吸溜一鼻子,目光呆滯。“你很難受的吧。”
“習慣了。”
“對不起。”
“你道什麼歉,”阮糯這個樣子看著委屈巴巴的,墨雨陽忍著沒笑,“這些都是我的事,和你沒關係。”
他也沒想過會有人心疼他。
他挺知足了。
一個剛認識沒多久的人,想和他做朋友,願意傾聽他,甚至還在心疼他。
他不貪婪,他從沒想過,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心裡清楚,自己應該推開他,然後獨自一人。
可他現在卻猶豫了。
“我們已經是朋友了,墨雨陽。”阮糯對他笑了笑,“你不再是一個人了。”
你不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
“噗。我們才認識多久,我們還不是很熟。”
“從現在開始是了!緣分到了,誰管它才認識多久,幾分熟的!”
“好。”墨雨陽原本繃緊的臉都放鬆了下來,帶著點笑意,道“不管。”
他能想象自己狼狽不堪的樣子,他無所謂,但他不能讓他的媽媽看到。
看來現在又多了個阮糯。
阮糯已經睡著了。
他嘟著個小嘴,不知道夢裡都夢到了什麼可愛的東西。
他也挺可愛的。卷卷的頭發安靜地躺著,他側著身,蜷在一起。
墨雨陽從阮糯的包裡掏出手機,給他媽媽撥了個電話。
“嘟——”
通了。
“喂?糯糯啊,什麼時候回家啊?”對麵傳來一聲溫柔的女聲。
“阿姨好。”墨雨陽先跟對方打了個招呼,“我是阮糯的同學。”
“他現在在我家,等他醒了……”
他話還沒說完,被對方給打斷了。
“糯糯在你家呀,是睡著了嗎?睡著了就不著急叫醒他了,知道他沒事我就放心了,對了,同學,你叫什麼名字呀?”對方似有些激動,又有些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