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聲浮雲待君還！
大皇子扶著皇後的手微微顫了顫。
“你說什麼？”
“臣妾說，殿下一直都在認賊為母。”
“你胡說！”大皇子怒不可遏，目眥儘裂。他從小一直都玩世不恭，不學無術，今天是他第一次讓人見到他發怒的樣子，竟也威風凜凜，殺氣騰騰。
榮妃也被大皇子的怒容所震懾。但她很快便平靜下來，慢條斯理道“殿下可知，十年前的疫病？”
大皇子不耐煩道“十年前的疫病人儘皆知，本宮的母妃也是薨逝於疫病，本宮自然知道。”
榮妃由不屑轉為正言厲顏道“殿下此言乃大錯特錯。當年的疫病，傳染力極強，隻要有一人染病，整個村莊都不會留下一個活人。試想，如果皇宮真的有了疫病，臣妾如何能苟活於今日？冷宮與外界隔絕，皇城內尚且無異狀，為何疫病會突然出現於深牆冷宮之中？”
大皇子的怒色略有緩和，眼中開始浮動起一絲懷疑的光。
榮妃見大皇子已經聽進了自己的話，便說順水推舟繼續她的推理。
“先皇寵愛舒貴妃，自從舒貴妃入宮，皇後娘娘便再未得過一天的恩寵。然而舒貴妃剛被打入冷宮，先皇就留宿永祥宮，重拾聖寵的皇後娘娘怎能容忍先皇的心留在冷宮中？讓先皇的心重新回到自己身邊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讓冷宮中的人變成死人，而先皇便也可以死心。”
皇後用氣得顫抖的手指著榮妃充滿自信的臉“你……你……血口噴人！”
然而比起撫慰憤怒的皇後，大皇子更想把這個故事聽完。
“有沒有血口噴人你心裡最清楚不過了。你可還記得司膳房的掌事宮女靈素？她見司藥房深夜還燈火通明，以為你還在為疫病辛勞研製藥方，還特意連夜做了夜宵給你送去，沒想到卻撞破了你和禦醫王玉全的苟且之事！”
皇後的眼中閃著怒火，但語氣已經變得鎮定“我倒要看看你如何繼續捏造事實，詆毀本宮！”
“捏造事實？臣妾怎敢？如果是靈素姑娘一個人對臣妾說出這番話，臣妾自然是不敢信的。但與靈素姑娘一同撞破娘娘好事的可有三個人，難道這三人都要平白誣陷娘娘不成？”
“你說人證有三，可如今隻有你一人信口雌黃！”
“皇後娘娘，您忘了？娘娘怕走漏風聲，第二天就把她們三人以及王玉全隨舒貴妃一並火化了。不同的是，舒貴妃是死後焚葬，而他們幾人，卻是活生生被燒死的！”
皇後自然記得那個讓她餘生都無法安寧的場景。三十餘名宮女太監和禦醫，皆因近距離接觸過得疫病而亡的舒貴妃，為防止疫病擴散，而被封在冷宮的聽雨台，活活被燒死。
這場大火阻止了疫病在皇宮中蔓延，她救下了整個皇城，後來藥方奏效，她又救下了天下百姓。但也是她，親手殺害了這三十餘無辜的生命。
此時眾人也在榮妃的話中找到了破綻。她口口聲聲說有人證，但這些人證都是已死之人，且當年的疫病確實嚴重，城外與疫病患者有接觸者，甚至被焚全村也不稀奇。
榮妃提到的三個宮女，皆是給舒貴妃傳過膳的人。尤其是靈素姑娘做的糯米甜釀桂花糕是舒貴妃最愛的點心，雖然舒貴妃被打入冷宮，但所有人都清楚她是先皇最疼愛的人，舒貴妃的起居飲食，誰也不敢懈怠一分。因此，靈素本就與舒貴妃接觸密切，自然被劃為近距離接觸者。為了保全整個皇宮，犧牲這個小小的司膳房宮女確實不是什麼大事。此時榮妃用這幾個身輕言微的已故宮女來做人證，確實不大恰當。
麵對眾人的質疑，榮妃的立場依然毫不動搖。那三個宮女並不算她的人證，她們隻是告知了她真相而已，真正想要驗證事實並指望不上她們。
她的目光投向了殿下那一片黑壓壓的官員。
“本宮剛證明了大皇子和太子並非親兄弟。大皇子的身世諸位必不會懷疑，但太子的出身以我方才一段話亦無證據。可台下有一人，不僅能證明太子非先皇親生，還能證明太子就是皇後與禦醫王玉全的孽種！”
說罷，徐將軍的副將便將一個男子押了上來。
待皇後看清男子的臉，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你……是？”
榮妃打斷了皇後的問題。
“娘娘竟然不知道，王玉全有一個孿生哥哥，王玉齊——就是你眼前這個男子。”
榮妃見皇後一臉驚恐，便借機嘲道“皇後娘娘不會是以為自己的情夫化為厲鬼，來找娘娘索命了吧。”
皇後確實害怕這張臉。王玉全是這個宮中待她最好的一個男人，也是唯一用心去愛她的男人。
為了協助她研治疫病，他日夜不休地陪著她翻找藥典，反複試藥。甚至，還為了她，去宮外尋找疫病源頭，而接觸到了感染了疫病的患者。
在得知他接觸了病患後，她聽到了自己的心破碎的聲音。但她也知道，無論是誰，隻要沾上了疫病，便是一個行走的感染源。
他並沒有讓她為難。他主動走進了冷宮，和那三十餘接觸過舒貴妃的宮女一同在火海中化為了灰燼。
皇後明白他對自己的心意。如果他比先皇早一刻出現在她的生命中，她也許會先愛上這個溫文爾雅的俊俏神醫。
然而沒有如果，正如先皇為了舒貴妃可以拚儘一切，她也隻會為先皇賭上所有。
所以，她對王玉全隻有感激，沒有私情，更何談苟且之事？
但是接下來的一幕，讓她自己都對自己的記憶產生了懷疑。
徐將軍將王玉全孿生哥哥王玉齊的手和太子的手同時劃開。
一個時辰不到，這已是太子今天第三次被劃破皮膚。
王玉齊的血和太子的血，在蛋殼上全部融合。
“不可能，這不可能！”皇後歇斯底裡地叫著，她沒做過對不起先皇的事，她的皇子是先皇的骨肉，她不信！
太子失神地站在大殿上，此時的他，已經從萬眾矚目的新帝淪為天下唾棄的笑柄。
他撿起腳下的劍，對準了自己的喉嚨。
一個時辰不到，這已是太子今天第四次被劃破皮膚。可惜這一回，他再也無法醒來。
隨著一身悶響，太子直挺挺地倒在了金光四射的龍椅上。奪目的金光和刺眼的血紅，為登基大典帶來了一抹與眾不同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