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聲浮雲待君還！
“不知公子找我，有何貴乾？”二小姐一向清冷的聲音像一陣微風，卷帶著一陣清甜的桂花香氣徐徐襲來。
儘歡不甘地拾起地上的劍，收回劍鞘，用燃燒著怒火的目光毒辣辣地撇了徐懷遠一眼，便轉身向二小姐換了一臉恭敬的馴服神色拱手道“二小姐，這等無禮狂徒不配擾您……”
“我問的是這位公子，不是你。”二小姐冷冰冰的話語像一根根鋼針，將儘歡白淨的麵龐刺得通紅。接下來，她沒理會氣得渾身顫抖的儘歡，而是笑盈盈地走向徐懷遠，牽起他的手，將他帶回了自己的房中。
一進屋，她便一邊暗暗地觀察這個氣宇軒昂的少年，一邊請他落座，並親手斟了一杯酒給他。他爽朗地將酒杯舉起一飲而儘，隻見那仰起的側臉在燭光的映照下棱角分明，俊郎的下頜線條和隨酒滾動的喉結，在忽明忽暗的燈光下閃出了一條誘人的絕美弧度。
雖然他的麵容精致俊美，但他修長的手指卻略顯粗糙，尤其是在他端起酒杯的一瞬，她看到了他的掌心布滿了厚厚的老繭——那是常年習武留下的痕跡。他肩寬背闊的高大身材，舉手投足間又文質彬彬，透出一股這身白衣遮不住的儒將氣質。
最後，她的目光終於落到了他腰間的家紋玉佩，她瞬間猜到了這個年紀輕輕的少年是誰，也明白了他為何能與儘歡打成平手。
未等徐懷遠發問，她便冷冷地說道“沒想到徐家少將軍還記得我的存在。可惜我這裡沒有你想要的東西，少將軍還是請回吧。”
徐懷遠對這番未經問詢便回予的拒絕並沒有驚愕，而且微微一笑“二小姐這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不知少將軍此話何意？”
“那二小姐能否先告知我，我想要的東西是什麼？”
二小姐冷冷一笑“來我這裡尋舒太妃真跡的人，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但我手中的確沒有。”
徐懷遠眯縫著那雙深邃的眼睛，似有迷醉地盯著二小姐的眼睛說“我要找的不是舒太妃的真跡，因為舒太妃的真跡並不存在。”
“不存在？”二小姐故作疑惑地問道。
“我查看過了，丹青閣裡收藏的字畫確實都是舒太妃的筆跡，落章也確是舒太妃的親印。但有一個細節，是所有鑒定字畫的大學士們都沒有注意到的，那就是紙。”
“紙？”二小姐被他的話勾起了好奇，微微向前欠了欠身。
“對，就是紙。這些紙按照黃舊的程度，確實是十餘年前產的紙。但是，這些紙的味道不對。”
“味道？什麼味道？”
“舒太妃生前隻呆過兩個地方。一個是已經沒落的崔府，一個是皇宮。崔尚書在朝為官時，寵冠百僚，整個崔府所用的香料都是先皇禦賜的九曲盤龍香。這種香是用江蘺、辟芷、申椒、菌桂、揭車、杜衡、辛夷、龍腦、蘇合共九種香料，經過八十一道秘密工序調製而成，一旦燃起，香煙便會如盤龍徐徐升起，盤轉九層乃止。這種香料還有一個奇特之處，就是凡被它熏染過的紙張，都會留有它的香氣，可百年不散。舒太妃是個書癡，這九曲盤龍香是她生前最愛的香料，無論是以前在尚書府，還是之後在皇宮，她每每習字作畫，都要熏上一爐九曲盤龍香，因此，舒太妃的真跡上，必會有殘餘的香氣留存。可我在丹青閣將所有的書畫一一聞過，除了舒太妃在皇宮留給皇上的那部詩集，其他的書畫都沒有九曲盤龍香的味道。也就是說，這些所謂的太妃真跡，是用十餘年前的紙，配十餘年前的墨，蓋了太妃的寶印，由他人偽造的。”
徐懷遠看了看房中價值連城的各種珍寶，忍不住慨歎道“二小姐這裡的確是富可敵國，隻可惜，假的就是假的。九曲盤龍香是皇宮獨有或親自禦賜，是花多大價錢都買不到的。”
“所以，你究竟想要什麼？”二小姐不耐煩地問。
“我不想要什麼太妃書畫的贗品。我想要的，是能寫出太妃真跡神韻的那個人。”
“我說過，我這裡沒有你想要的東西。無論是字，還是人。”二小姐斬釘截鐵地再次否認。
“二小姐可能還沒有意識到，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徐懷遠補充道“那些字畫沒有九曲盤龍香的殘留氣息，但是卻有另一種香味。而那種香味，就是二小姐身上獨有的迷魂軟歡香。”
聽到這裡，二小姐終於變了臉色。迷魂軟歡香是一個她救過的西域舞女臨終前教給她的秘方。
這個香配製材料並不複雜，熏出來的香基本無色無味，然而一旦與酒混合，便能令男子魂不守舍。
二小姐能在尋芳樓裡常年穩坐頭牌，除了色藝雙絕，這個迷魂軟歡香也功不可沒。
她沒想到一個年紀輕輕的習武少年，竟然會對這些隻有女人在意的味道有如此細致入微的了解與洞察力。
她更沒想到，那口想要誘他臣服於她的酒，會成為他發現自己一直使用迷魂軟歡香的導火索。
“所以，這個人一定就在二小姐身邊。那麼，這個人到底是何方神聖？還是說，舒太妃並沒有死？”
總之，這個少年沒有看起來那麼好對付。現在的二小姐隻有兩條路可以選一種是裝瘋賣傻，一種是魚死網破。
然而，這個年輕人太過精明，他有著同齡人甚至比他閱曆多的老狐狸都難得的觀察力，裝瘋賣傻目測是行不通的。
魚死網破的話，隻有儘歡一人可以為自己解圍。雖然儘歡是天生神力的高手，但徐懷遠也不是吃素長大的。以儘歡的能力，和他最多就是平手，並無任何勝算。
難道真的要走到這一步麼？
二小姐眉頭緊蹙。也許，是時候讓那個小家夥露出廬山真麵目了。
二小姐整理了一下衣襟，緩緩起身。
“我帶你去見那個人。但是你要答應我，守住這個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