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詩音才剛落,前方的主家便激動地從位子上站起來,眉開眼笑,“好,好啊”拍著手道,“真真寫道老夫心裡”人們也都循聲而望,但見陶公子站在最外麵,嫖色外衣玉色花紋,豐神俊美,天上人物。眾人便完全忽略了英俊公子左手提的那包不合時宜的芸豆卷。
大家自覺讓開,好讓老人家快步向前,但見他雙手一拱,惜然也趕緊還禮。
“公子,還請上座”
其實陶公子有點為難,他看看手中已經半涼的雲豆卷,可又盛情難卻。勉強坐了一會兒,聊了聊菊花,品品茶,又告知了家門。那老人心下一驚[早聽說永清街馬員外愛菊成癡,家中有位公子更是善於培育菊花,卻不知竟是這樣的標致人物]對他甚為喜愛,不隻將胭脂點雪的花種贈予惜然,還準備了金銀珠寶。陶公子笑笑,隻收了花種,拒不要金銀,那長者便更為欣賞他的為人。
惜然拿到花種,反倒不急著離去,而是漫步走到那位白衣公子前,道,“方才見公子神情,想必非常喜愛這胭脂點雪,培育菊花,最重要的便是這愛菊之心。”說罷把花種留下,揚長而去,那位公子實在又驚又喜。
沒想到,竟耽誤到這會兒了,可真是遲了陶公子匆匆忙忙地上馬阿離那小丫頭,又該鬧了寵溺地笑笑,直飛奔回永清街。
秋天夜長,小爐燃香,明月才剛懸上天邊,大家就都在自個兒屋裡待著,不願意走動,隻留下上夜之人。馬夫人卻心中有事,先獨自去了南院,沒有尋到陶公子。見季雪已經休息,想著等夜深了,惜然回來,還要她伺候,便不想驚動。
看看天色並不算太晚,提了盞燈,來到“春潮帶雨“。果然見陶公子一個人依在亭子裡,隻穿件花青色的單衣,悠然自得地喝著酒,黃英搖搖頭,走進將外掛披在他身上,“這樣冷的天,在這裡作病啊?”順勢也坐在一旁,“怎麼不讓季雪跟著你”
“姐姐也說天寒,不要凍著她”陶公子笑笑,單手托著腦袋靠在欄杆上,另一隻手握著釉裡紅瓷酒杯,“姐姐找我有事嗎?”
“找你啊,自然是好事”突然特別開心地,嘻笑顏開,“弟弟今日可去過滴翠閣,菊花詩宴拔了頭魁”
“哦,是有這麼回事”
“那詩宴可不是一般人家辦的,主家是宰相府裡親信,聽說弟弟沒收那萬兩黃金”
惜然搖搖頭,“你知我隻是為了胭脂點雪”
“姐姐自然是瞭解你的,我弟弟啊,根本不屑於這些身外之物”打趣地看著他,戲謔道,“隻是不愛這金銀俗物,可愛不愛美艷佳人啊”
陶公子笑而不語。
“今天宰相府的人來尋我,轉彎抹角地問你的生辰八字,有沒有定親,據說府裡隻有一位千金,也是絕色的人物。”語氣慢慢認真了些,“弟弟,真不想娶親”
風撫過湖麵,吹皺一池秋水,惜然飲下口酒,閉著眼用手指揉了揉眉心,緩緩道,“準備娶的”
“啊?!”黃英倒吃了一驚,想著先前媒人踏破了門,他連看都不看,怎麼這會兒換了性情,忙好奇地問,“是滿意這位宰相的千金嗎,還是,還是阿離”
聽到阿離的名字,陶公子睜開了眼,雙眸被月色親吻,有瞬間光華淹沒,幽幽道,“阿離,她會走吧,回金陵”
“那要看你願不願意她回去”
“姐姐,我想娶的人,是季雪”嘴角一勾,笑了起來。
黃英詫異非常,萬萬沒想到是季雪,“弟弟你可不要跟姐姐說笑”
“字字真心”
“那,你可與她提過?她可願意?”
“這”陶公子愣了愣,似乎是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似的,滿臉尷尬,突然嬉皮笑臉,“這我倒忘了,還請姐姐操心啊”
馬夫人望著他莫名其妙的表情,啞然失笑,末了嘆嘆氣,直說罷了罷了,長者為母,原也是該替他操辦的。
“隻是惜然!“柔聲喚他的名字,“凡世紛擾,弟弟你既不追名逐利,也不愛戀紅塵。可知人世間,哪一關,最難過?”
惜然晃晃手中的新釀的綠酒,淡淡地說,“姐姐是說情關”輕蔑地笑笑,“難過嗎”緩緩起身,凝視著水麵。
雖是秋日,荷花不似夏天繁盛,卻也未全敗,荷葉半枯半榮,露水融成,在清冷的月光裡晶瑩欲滴,有風飄過,便落了下來,墜入湖中,在茭光燈影裡,激起秋水蕩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