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染了蠱毒,被父母趕入山中,又失足落入一個山洞。
我在山洞中摸索著前行,前路漸漸開闊,竟能隱隱看到金光。我將手伸向金光,那金光竟向我湧來。我的腦海中出現了密密麻麻的金色的字,那赫然是一套功法,名曰《吞天》。
晦暗的山洞中,我吃力地解讀陰差陽錯得到的《吞天》殘卷,運用生澀的吞噬之道化解體內的蠱毒。
每日每夜所能看到的逼仄的洞穴和滿地的屍骨,充斥整個山洞的瘴氣迷了來路與去路。我忘了我為何來到這裡,也忘了我為何而活著,我從被瘴氣傷得體無完膚到每日吞噬瘴氣而活,或許隻有一個詞能夠形容這種處境——苟延殘喘。
直到那一日,我聽到了人聲,冰冰冷冷“姑娘還好麼?”
我的眼已被瘴氣所毒,隻能模模糊糊看到一個影子,大概很高,令人感到踏實。
“你是誰?”在我印象中我落在他眼中的第一眼一定是狼狽不堪的,連我的嗓音都沙啞得難聽。
“登仙門,葉堪塵。”他道,“蠱毒已除,姑娘隨我出去罷。”
“謝謝仙人……”
他抱著我走出洞,那時的感覺是模糊的,隻覺得他的懷抱很暖,很安穩。我在他的懷中沉沉睡去,沒有夢中的血色與恐懼。
我後來才知他便是仙門四尊之首,名滿天下的清衡仙尊。
仙門百家派遣門中修士入世救世,他一路尋蠱毒源頭最終到了困住我的山洞。
我當時太過天真,還在心底默默念著“葉堪塵剛好到了這處山洞找到了我,這應當便是緣分天定。”
如今想來,愛一個人並沒有錯處,真正的錯處在於誤以為自己對於那個人十分特殊,還將此當作真理騙了自己一世。
從山洞中出來後,葉堪塵問“姑娘可有去處?”
那時我站在已無活人的白石村的土地上,心中竟出奇地平靜。“我爹娘都中蠱毒而死,我應當是沒有去處了。”
“那姑娘便隨我回登仙門罷。”
我前世就是這麼糊裡糊塗地被葉堪塵撿回登仙門的。
初回登仙門的那晚,我翻來覆去睡不著,心底滿是嬌羞這大概便是話本裡寫的“一見鐘情”?
如今我隻想掐死那時的我“那會兒你被瘴氣毒得滿臉水泡,又瞎又啞,葉堪塵他是眼瘸了嗎對你一見鐘情?!”
傷好後,我便做出了很多有傷風化的事,譬如對著葉堪塵念叨“仙尊,我叫白灼,因我八字輕,我爹才給我取了個‘灼’字壓著,沒想到這字太烈了,讓我從小都比尋常孩子鬨騰。”
良久後,葉堪塵才從書卷中抬起眼,輕吐了幾個字“哦,有事?”
“呃,沒事……”
我因資質不佳,隻得做一個外門弟子,之後五年,我都隻得遠遠望著葉堪塵。大概是“距離產生美”,越是隻能望著,我對他就越是癡迷。
因他一句“悟道煉體之外皆是旁門左道”,我愣是把《吞天》扔在角落蒙塵七八年;因他喜好文墨,我背了七年的《九州文選》;因傳聞他不喜旁人擾他清靜,成為顧疏意的弟子後,他一來折念仙峰,我便躲到聚靈池去……
直到我二十六歲那年,仙門大比上,我得勝心切,一時不警醒用了《吞天》中的法門。他將宰天劍賜我時,柳潛說我“功法不純”,他隻冷冷道“白灼得勝,宰天劍為她應得之物。但她所修並非登仙門功法,此次大比不得算我登仙門獲勝。”
放在如今我聽這一席話,隻會覺得葉堪塵深明大義,一麵為我留住了仙器宰天劍,一麵又舍下登仙門的麵子平衡各家。
但那時我不知道哪根筋抽住了,滿耳朵隻聽了個“不算我登仙門”。
我當葉堪塵厭惡我修旁門左道,心一橫,大比散後便去找葉堪塵,將藏了許久的心思喊得大聲“清衡仙尊,我喜歡你!”
葉堪塵的臉上依舊一片淡漠,他隻說了一句話“我修絕情之道。”
而後才有我喜歡葉堪塵人儘皆知,楚霓裳將我推入飛雲界之事。
再後來,我被逐出登仙門,自立門戶,名曰“吞天宗”。而之前的種種荒唐卻也一筆不少地記在了史書上,唯一的積極意義大概便是充當反麵教材教導天下姑娘們要矜持為人了。
我曾以為,喜歡一個人堅持十年是執著,如今才明白,碰得滿身傷痛卻仍堅信有緣,那是傻,是活該,是自作孽。
而我在紅塵中打滾一世,落到史書上也不過就是“傻”這個詞可以概括,最多再加上一個“十惡不赦”。